年宴。
蔺禕执觞不饮,出神地盯着坐在对向後方的崔沅,他是孤单的,因为出色而招年轻官员嫉妒,而老臣在此刻也不会特地去照顾他,即使他们的青眼有加都成为了乾柴,为这场孤立添了火。
崔沅席上的食物分毫未动,只有酒已没了半壶。
蔺禕有些烦躁,他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而後立即起身,打算去外头吹吹风,站立时酒气自喉管猛烈的上涌,他挺拔的身躯晃了晃,捧着一盘小壶酒水的婢女未料到会突然有人占道,便直直撞上了他。
酒水洒了蔺禕一身,洇进了他的衣裳,甚至让他胸膛感受到几分黏糊,他有些不耐地冷声让婢女退下後,因为麻烦而放弃了更衣。他独自去了离宴席不远的一处亭子,在寺里习惯了安静的他,心中对於热闹的场合总有几分不适应,此时亭子里只有自己,他觉得很放松。
蔺禕将玉扳指脱下,握在手心摩娑着,脑里天南地北地胡想着,想着国运,想着何时能够四处逍遥、不受拘束,想着……想着崔沅。
哪能猜到呢?心中想着的人忽地自背後喊了自己一声,吓得他一下子将扳指自手里甩了出去,因着心里发虚,也没能第一时间意识到。
崔沅提着一盏小灯,站在亭子的阶梯上向他请安,蔺禕摆摆手让他起身後,下意识摸了下拇指,才发现玉扳指消失了,他立时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四周,但都没见到扳指在哪儿。
崔沅已经走到了亭里,疑惑地问他可是遗失了什麽东西。蔺禕随口答了,怕他在意又补了句不是什麽重要的东西,而後浅浅笑着问道:「你怎麽也来了这儿?」
「臣喝酒容易上脸,吹吹凉风免得殿前失仪,也可以醒醒脑以免闹了笑话」崔沅答道。
他的声音里带着久未说话的哑声,搭着因为酒意而微红的肌肤,在蔺禕脑里成了另一种样子。
可映在崔沅眼里的月色太过温柔,轻柔地落在蔺禕身上,让他收起了脑里的绮思,端正了态度。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尽管崔沅如此有些逾越,可蔺禕却不在意,他依然浅笑着。两人都不忍打破此刻的寂静,但风声越来越大了,而殿里也有太监出来寻人了。
寻的自然是蔺禕。
蔺禕笑了出来,轻声对崔沅到了声明年见後,便转身走下亭子,回去了殿内。
崔沅并未离开,离宫门落锁尚余些时间,他看了看方才蔺禕站的位置,判断着玉扳指会落在何处,而後他下了亭子,在一旁的矮草里寻着,他弯着腰,仔仔细细地看着,後来总算是找到了。
玉扳指在月光下微微亮着,因为落下的地方有草而幸运地没有断裂。
时辰已近宫门落锁时,崔沅将扳指紧抓在手里。
下回相遇时再还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