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的家
「不准说。」在中强烈反对,一回想到当时的画面就恼羞得想要一头撞墙了。
没想到允浩竟然一反顽皮调性,只是轻轻笑出声。「…只是闹闹你,不觉得这种时候需要一些能量度过吗?」
一听到这,晓真回头看了一眼。「允浩哥……」
一阵争吵声从隔壁房间传出,大家都不安的抬起头观望着。方才史密斯太太和他的儿子走了进去,好像是有什麽事不想在他们面前讨论。然後一声大吼,路易斯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不忘摔上门。
允浩立马上前用英文问了他几句,路易斯先是叹了口气,缓和了情绪和允浩说了一段话。
允浩的脸色瞬间变了。
此时在中觉得不太对劲,也凑上前。「怎麽了吗?」
允浩眉头深锁道:「他们…他们要我们明天离开这里……」
话语刚落,晓真立刻跳了起来。
「什麽?为什麽要我们走?」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只见路易斯为难的摇摇头,说了很抱歉。
在中低头想了一下,接着转向允浩。「是不是因为我们没带食物回来?允浩你有跟他们解释过我们看到的吗?」
允浩叹了口气。
那天,当他们一行人抵达邻镇时遇到了一对夫妻。卡尔和凯西。
他们是从西岸的城市逃出来的,这场灾难的严重程度远远超乎他们的想像。
当局已经无法控制情势了,封锁线完全被冲破。那些『疯狂』的人们正是『丧屍』,如洪水般袭击各地。
「他们劝我们往东边去,越快越好……」允浩咽了口水,唇一度抿得很紧。
「因为西岸几乎…什麽都不剩了……」
路易斯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他越过在中和允浩望向餐桌另一端的墙上。那上面挂满了史密斯一家的幸福合照。
「虽然史密斯先生不肯相信,卡尔还是劝他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就连他们的小儿子也在眼前被…」允浩不敢再说下去了。路易斯的眼眶逐渐湿润,他赶紧揉了下眼睛,暗自希望刚才听到的不是真的。
路易斯多希望听到的那些就像拭去的泪水一样不算数。
他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姊姊都在西岸的城里。洛杉矶和西雅图。
在中欲言又止。
他很想说些什麽去安慰路易斯,但他比谁都了解失去亲人的痛。
此时此刻说再多都只是徒劳。
「路易斯你真的该跟你的母亲谈谈,这里已经不能再待下去。」
「谈什麽!你们还想要谈什麽?你们这群只会带来坏消息的不速之客。」
史密斯太太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站在路易斯後面,此刻的她完全失去了理智。
「快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她粗暴的槌打允浩和在中。路易斯试着阻拦却被她一把推开。「母亲!母亲够了!」
美瑛和晓真全都担心得跑到允浩和在中身旁,却不知如何是好。
史密斯太太悲愤不已,路易斯终於用双手环抱住她,此刻他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请你们先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路易斯使劲的从牙关挤出最後一句话,便扶着史密斯太太回房了。
霎那间,在中的心好痛。不为谁,就因为看到路易斯那超龄的成熟还有坚强。他才多大?可能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年幼。
这些场景勾起了他的悲伤回忆。
那天,刚放学的在中,回到家被通知,双亲在一场车祸中丧生。
年幼的他深受打击。从一开始的大哭大闹,到最後的沉默不语。
个性变得越来越孤僻,当时的他没有任何朋友,只剩下手上那条银色手链。
那就好像他最後的救命浮板。每天总要看上好几回,抚摸着。幻想着下课时来接他的会是爸爸和妈妈。
但是每次的期待都落空了。
在那段最难熬的日子,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便是青梅竹马的美瑛了。
美瑛将在中从丧亲的痛苦中一步步的带了出来,在中非常的感谢她。也知道这辈子都会陪在美瑛身边守护着她。然而这并不是男女之间的情感,这是超越了朋友,甚至是家人的永恒情份。
「在中!」
一声呼唤,把沉浸於回忆里的在中带回现实。
「喔?」
「在中啊,怎麽跑到这里呀?」
是允浩?他怎麽在这里?
「喔、喔我……我也不知道……」在中低声说着。
「不过你怎麽找到这个地方的?要不是为了找你也不会发现这里呢。」允浩环顾四周,充满好奇。
这里是史密斯家的阁楼。
刚来到这的某天晚上,在中偶然撞见史密斯先生走在二楼的回廊上,他先是摸索着墙接着按下了某个隐藏式的开关。一阵齿轮绞动的声音後,史密斯先生头顶上有片长方型面积的天花板缓缓移开,一道木制的长梯放下,史密斯先生便爬了上去。
後来在中晚上如果不好睡的时候,总会偷偷的上来这阁楼,寻一片自己的空间。
也许是本能的驱使,因此在中心烦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得上来这了。
阁楼这十分阴暗乾燥,没有灯,唯一的光源来自一扇小巧的玻璃窗。
月光不吝啬的透进这小小天地,照亮了小小空间里的各式杂物。
衣服、旧布偶、棒球组等等。在靠近小窗的地方有一张破了几个洞的沙发椅。
在中现正是坐在这张沙发上。而允浩站在沙发旁,微微低头探向小窗。
「嗯,我懂你为什麽会来这里了。」允浩一边看着窗外,边轻轻的笑着,像个第一次赏月的孩子。
这还真的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的允浩了呢。在中露出了忧伤的神情。
他都快忘了。有多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他了。自从那件事之後……
「我以为,再也找不回这样平静的感觉了。」允浩转向在中,那抹淡淡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
在中出神的看了一会儿才察觉自己的失态,随即低下头,然後好像想起什麽似的猛抬头。「你应该,有记得把门给……」
允浩先是疑惑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当然啦!谁像你这样迷糊,忘了把门给关上。」然後走向沙发,於在中旁坐下。
「不过,要不是因为你忘记关门,我也不会发现那道梯子,就找不到你了。」
在中辩解道:「唉,这时间点大家也都睡下,被发现的机率应该也不高吧?」
然後两人都噗哧笑了出来。
又过了好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就这样享受着沉静的气氛。
两人甚至还有点错觉,彷佛这段时日所遭受的都只是一场恶梦,现在的他们才是现实世界。在中还小小的假设了一下他们只是出来开始了一段公路旅行,借宿在某户人家呢。
不过这一切要是有这麽简单就好了。
允浩难得放松的靠在沙发椅上,双手自然的垂放在两旁。在中偷偷的观察着。
允浩抢眼的发色在月光的照射下更为耀人,深邃的眼眸,微张的双唇。
如此的靠近他,感受他的呼吸。此刻在中得到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抚慰。总觉得不论外面的世界变得怎样,只要能够待在允浩身边…待在他的怀里……
想到这,在中猛地撇过头。
他在干嘛?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生死交关的时候竟然还想这些,在中为自己的思想觉得难堪。
允浩发现在中有些怪异,关心道:「怎麽啦?在想些什麽吗?」
而在中则是一副心虚的脸,清了清喉咙道:「没、没有阿,我只是突然想到…」
「想到其它人吗?」允浩问。
「呃、对!不知道现在学校怎麽样了……」在中越来越低声。允浩却沉默了。
「嗯……我想我们可能,也只能祈祷他们一切平安啦是不是?毕竟我们现在什麽消息都断了,那些电视、广播……」
在中苦笑着,允浩依旧不语。最後在中也无奈的一起陷入这意外的静默。
是啊,现在的他们都自身难保了,还能为他们的亲友做什麽?
不过在中认为那些猜测、推论啦都只是空谈,现今真正重要的,应该是眼下他们要如何度过难关。
天一亮,他们就得踏上未知的旅程。
想当初好不容易坐上了一辆公车,才得以逃出生天。可现在他们的处境实在是很不妙。
不仅没有粮食,更没有交通工具。几乎可以说是宣判死刑了。
「欸允浩,你不觉得我们……」在中正想跟允浩说点明天的事情,却意外看见允浩泪流满面。
在中十分的错愕。「允浩呐……」
「呵呵…我不能、不能像在中那样呢……」他胡乱抹了把脸,硬是挤出一丝嘲讽的笑。
在中不解的问:「什麽意思?不能像我这样?」允浩红了鼻子。「我不能…像你一样想……那样勇敢。」
「……我的心好慌…好害怕…」
在中这才明白。
虽然内心也害怕得跟孩子般的无助,允浩却老是在外表上逞强。
唯独只有剩下自己的时候才会卸下武装。在中顿时也被允浩的情绪牵动,落下了热泪。
这时允浩突然抱住在中,死命的把他拥进怀里,一点缝隙都不留的和在中贴着躯体。
在中先是吓了一跳,之後慢慢的举起手,回应了允浩的拥抱。
两个人在此时此刻,为彼此担惊受怕的心灵安抚着,照顾着,互相寻求一小块躲避这灾难的地方。
许久,他们渐渐的梳理好了情绪,感受着对方恢复平稳的呼吸。
虽然谁也没先开口说话,但也不着急。这是他们在史密斯家的最後一晚,也很有可能是生命的最後几个小时
。不知道时间又过了多久,他们依旧维持着相拥的姿势,在中开始觉得有点尴尬,却不知道该如何跟允浩说。但另一方面,他其实私心的想要继续下去。
一年了。
这段时间,他不知道想过多少次……
不行。
在中痛苦的闭上眼睛。
他想起了晓真…还有允浩…
那些画面,让他心里好挣扎。
「在中啊。」
「……嗯?」面对允浩的呼唤,在中仍然紧闭双眼。
同时他感觉到允浩把手伸到口袋里,好像在拿东西。
「我想……」
「想什麽?」在中睁开双眼。
「我想我喜欢上你了。」
「……」
在中当场愣住,允浩尽量温柔的将他推离自己,举起手上的东西。
在中更惊讶了。
那是一条闪着缕缕光芒的银制手链。
这不是我的手链吗?
在中整个说不出话来。
不过…刚刚允浩是跟他告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