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章州都海镇外的一间茶寮,两名大汉坐了下来,径自从桌上的茶壼斟了两杯茶水,喝了两口,就开始聊起天来。
「找到温将军没?」
「还没。」
「已经七天了,我想凶多吉少了。」
「唉,真是天忌英才。」
正在他们身後的一桌,坐着两男两女,其中一名身穿湖水绿衣裙的女子,背影一颤,站了起来跑到这两名男子面前,声音发颤的问:「你们刚才说什麽,哪个温将军?什麽天忌英才?」
「就是温玉珩将军,他追捕阿罗布时,与教主掉到山谷下,已经搜了好多天,都还没有找到。」
「骗人,他不会死的。」薛千柔大喝,浑身发抖,双目顿时蓄满了泪水。
他才不会死,他才不会那麽容易死,他上次受那麽重的伤都没事,他身经百战,在边疆杀敌多年,也没有死於战场,怎会在对付一个区区拜日教教主就死,他一定没有死,他只是匿藏起来。
「两位兄台,不好意思,内人失礼了,因为她非常的仰慕温大将军。」
萧楠温润如玉的声音,这时却犹如一盘冷水兜头淋到薛千柔的身上。
「请问他是在哪里失踪的?」萧楠走了过来牵起她的手,挡在她身前。
萧楠温暖的手让薛千柔的内心更加煎熬,萧大哥就在这里,她是他的妻子,她怎能在这个时候去牵挂其他的男人,他会作何感想?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不去担心,已经七天了,他真的出事了吗?那些士兵都是白养的吗?这麽多人找一个人也找不到。
「南溪镇附近鸢尾红谷。」
萧楠向两道谢後,便牵着薛千柔回到坐位上。
赤媚担忧的看了薛千柔一眼,但碍於萧楠也在,这真是非常尴尬的处境,所以她也不知怎麽出声,所以还是保持沉默。
喝了几口茶後,他们继续行程,车内还是一片死寂。
薛千柔一直的低着头,双手不时扯着自己裙子,萧楠一直望着窗外,而赤媚和哈劳丹实在受不了内里的沉寂的气氛,早坐到车头去了。
「停车。」萧楠从车内叫道。
车夫连忙停车,众人不解的望着萧楠。
「小柔,由你来决定,向南走是啸天堡,向东走是南溪镇。」
「大哥⋯⋯」薛千柔双目通红的望着萧楠。。
「傻丫头,如果心有放不下的,就去做吧,把事情都办妥,我们就了无牵挂的离开这里,好不好?」
「⋯⋯好。」她艰难的吐出这个字,因为再多说一个字,她的眼泪就会崩出来了。
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麽好,这让我更加内疚和心虚。
萧楠爱怜的抚着她的头。
赤媚看着萧楠的那宠溺的笑容,神情变得迷蒙,而哈劳丹看到妹妹这神情,眉头紧锁了起来。
「哪往东还是往南?」萧楠仍旧笑得温柔。
「往⋯⋯东。」薛千柔道。
「好,起行吧,往东去南溪镇。」萧楠道。
薛千柔望着窗外连绵起伏的山丘,思绪也起伏不定。有些时候,有些人,我们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但是,原来我们根本就不了解自己,不了解那些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直到将近失去时,才发现,原来他早已占据了她整个的心房,稍一摇动,她的世界霎时地裂天崩。
现在她只想快点到达南溪镇,快点找到他。
一定要找到他。
萧楠静静的望着薛千柔的侧面,双目平静无波。
他们赶了半日的路,终於在晚上到达南溪镇,温玉珩在龙源国颇有声望,自从他失踪後,镇民都自愿的帮忙搜索。
南溪镇位於章州以南的一个小镇,镇的南方临海,附近遍布大大小小的溪流,沿溪流而上,就是鸢尾红谷的上向,温玉珩与阿罗布掉下去的山崖。
鸢尾红谷之命名,是因为谷内长满了各种鸢尾花,蓝紫色、紫色、红紫色、黄色、白色,色彩缤纷。而且长满了紫薇树、炫红杨、红杨树,这些树的叶子都会在春天生长成红色、紫红色,直到秋天才会变黄。
当他们第二天启程到谷中,正值春天,谷中的叶子皆染成红色、紫色,美不胜收,可是这红色看在薛千柔眼里却份外刺目,她觉得这里红像血,这谷如一朵张大口的食人花,吞噬了她最重要的人。
他们一行四人,兵分两头,在林里漫无目的搜索着,萧楠扶着拐扙,一直默默的缀在薛千柔身後。
薛千柔一直到处寻找,一边大叫着他的名字。
他们搜了一个上午,便找了一处草地席地而坐,解下腰间的水袋喝了两口水,萧楠递了一块烧饼给她,她摇头说了句没胃口。萧楠没说什麽,将烧饼收回,自己也没有吃,只喝了两口水。
「大哥,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吧。我去那边找找。」
「对不起,我一点都帮不上忙,好像还拖累你了。」萧楠自嘲的一笑。
「不,」本已经向前走的薛千柔刹停了脚步,转过身望向萧楠,道:「他对我是很重要,但是你对我也是同样重要。」
「去吧。」他微笑,「我在这里等你,记得回来找我。」
他望着薛千柔的背影越来越少,最终消失不见,才露出痛苦的表情,揉着他的右大腿。
「老师?」
萧楠抬起头,看到眼前的一身玄色服装的青年,犹疑了一会,继续绽出又惊又喜的笑容:「少陵?」
「真的是老师。」傲少陵极难得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坐到萧楠旁边。
「你怎麽在这里?」两人同时脱口而出,不禁再相视而笑。
萧楠比傲少陵大八岁,当年被傲大海强拉到啸天堡做老师才十六岁,而傲少陵才八岁,与其说是老师,傲少陵更把他当作大哥般看待。
萧楠记得傲大海提及过,少陵小时候也是一个爱笑的小孩,但自从母亲在五岁时过身後,他自己伤心不已,无睱顾及少陵,之後他就一年比一年少言,一年比一年沉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想什麽,好几个夫子拿他没办法,而傲大海本身也讨厌那些古板严肃的夫子,但是奈何娘子一定要儿子读书识字,他不能逆了她的遗愿,那时在茶馆,与萧楠一同听说书的,觉得这少年温文尔雅,却没有一般书生的傲气,便请了他到啸天堡作客,邀请他教儿子读书识字,刚开始只说三个月的,却每次萧楠一嚷着要走,傲大海就又苦苦哀求,结果一教就教了四年。
萧楠的教法不若那些夫子的刻板,他经常与他说着一些故事从中教学,渐渐吸引了傲少陵的兴趣,那时少陵整天都着萧楠,形影不离,萧楠要走不走的,有一半也是舍不得少傲,毕竟他是少主,同龄的人又是下人,没有玩伴,父亲又经常不在身边,唯有这位大哥哥经常陪伴,在他面前少陵总是叽叽喳喳的。
傲少陵不久前就收到了薛千柔捎来的信,知道萧楠没有事,还准备从京城启程来探望父亲与他,他逼不及待的先下山去中途迎想着先一步迎接他们,但是途中就听到温将军在南溪镇失踪的事,他就转而来了这里帮忙搜寻。
「原来你也认识温将军。」萧楠听了傲少陵的话,也感叹一声。
「你们这次离开他⋯⋯没有阻挠你们吗?」傲少陵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
「没有。」萧楠回想,他只见过温玉珩一面,就是那天冲进了颂兴城的园门,拉着薛千柔,然後知道他的身份後,满面痛心的离开。
「怎麽了?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麽事?」萧楠看到傲少陵一面疑惑,忍不住问,他从小桐处听了一些,就是温玉珩要胁小柔要阻挠张杰赴京考试,小柔才跟他去了京城的,但是看了小柔这些天的态度,他觉得事情应不只这些,可是又无从下问。
「我不知该不该说。」他担忧的望着萧楠。
「说吧,我已经从鬼门关走了一回,这世上没有什麽事再能震撼到我了。」从傲少陵的态度,他已猜到了几分,他只是想证实自己的想法。
傲少陵望着萧楠,迟犹了片刻,最後还是缓缓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