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薛千柔闻到淡淡的檀香味,温玉珩今天穿宝蓝底直裰上紫金色团花锦衣,看起来俊逸贵气。
他搂着她的柳腰,闲适的挨坐着,看似心情不错望着街景。
薛千柔偷瞄了几眼,看他的样子应该已经气消了,昨晚她只记得自己斟酒赔罪,然後⋯⋯就再没有然後了。
「昨晚⋯⋯」薛千柔说了两个字,却不知怎麽问下去。
「嗯?」温玉珩转过头来。
「昨晚,我喝醉了,我说了什麽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啊,你不问,我还真忘记了,你斟酒向我赔罪,然後说⋯⋯」他凑到她耳边压低声说:「要以身赔罪。」
薛千柔连忙两手交叠抱着胳膊,坐到另一边去。「我⋯⋯真的这样说吗?」
「当然是真的。」温玉珩跷起二郎脚,玩味的看着她。
「不算不算,我当时喝醉了,这个不算数。」她摇头如拨浪鼓。
「这怎麽可以?」他又坐到她身边,大力的搂着她的腰际,对着她的耳朵吐气,「而且,我饿了。」
「你⋯⋯你⋯⋯」薛千柔瞪着眼前这笑得魅惑的男人,脑际一片空白,只感到身体随马车颠簸的摇晃着。
「你昨天不是做了饭赔罪吗?昨晚我与南宫兄吃过了才来,吃不下你煮的,不算赔了罪,你今天再煮吧。」他故作无辜眨了几下眼。
「你⋯⋯真是的。」薛千柔看见他狡黠的笑容,满面羞愤的搥了他几拳。
温玉珩看见她满面通红,非常尴尬的样子,越看越止不住笑意,哈哈大笑起来,在车外跟随的青雅青琴,不由欢喜的对视一眼。
马车到了宅子,薛千柔也不等仆人放下矮櫈,提起裙摆就跳下马车。
「你去哪里?」温玉珩朝她背影大喊。
「去煮饭啊。」薛千柔头也没转的回应,继续重重的踏步离去。
「千柔。」
「怎麽了?」薛千柔终於不耐烦的回过头。
「我等你啊。」温玉珩轻轻的说。
这句话好像凝结在两人之间,原本还气难平的她,忽然被温玉珩的充满柔情的语气与眼神击得措手不及,她再次慌乱的拎起裙摆离开。
临出门前,她已经吩咐厨娘备好材料,所以不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煮好了四碟小菜。而心情也回复正常。
温玉珩夹了一片葱爆羊肉吃下,忍不住赞道:「原来你厨艺这麽好。」
薛千柔笑道:「你喜欢,我以後每天都煮给你吃,好吗?」
温玉珩盯着她看了半响,扬了扬嘴角道:「你有空就煮吧,天天煮太辛苦了。」
薛千柔见他刚才还吃得津津有味,怎麽忽然就提不起劲似的放下碗筷,问道:「饱了?」
「可能吃得太急,有点胃胀。」他抚着肚子,笑得有点牵强。
「那我叫厨房煮些消滞茶。」
「不用了。」
她正要起来,他拉着她的手道:「你陪我到庭园走一,当消消滞吧。」
她牵着她的手来到庭园,黄昏余睴将他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园里的几棵槐树的叶子也映得金光耀目,让人心境也跟着开阔起来。
「皇上三天後到城郊的猎场进行秋猎,我负责护驾,明天会先去猎场堪察,暂时不能过来了。」温玉珩走到槐树下,望着金黄的叶子道。
秋风拂起地上的落叶,旋了个圈,又缓缓的落下。
「那你何时回来?」薛千柔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发丝到耳後,低垂着头问。
「十五天後。」温玉珩一直注意着她细微的反应。
「嗯。」她闷闷的回应。
「你会挂念我吗?」他双目闪烁不定,眼底有着殷切的期盼与不确定。
「会啊。」她还是低着头以脚蹭着碎石地上的黄叶。
「真心的吗?」他也低头看她的表情。
「这是什麽意思啊?」薛千柔皱起柳眉。
「没有,我相信便是了,千柔,我等你。」
「嗯?」还没有会意过来,她的嘴唇便被堵住,然後什麽也想不到了。
碎石地上的两个身影紧紧的贴合起来,自然而然的化为一体。
自从那天的品茗大会加上在魏府的一聚,薛千柔觉得自己与她们实在是格格不入,决定不再与那班千金小姐来往,今天她又一个人来到天外仙音听曲,虽然坐在席上,但心思早已随温玉珩一起出了城,一整天都提不起劲,震天的锣铲鼓声都没办法让她活络起来。
「千柔,我找了你好久呢。」一把惊喜又熟悉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
她呆愣的抬头,看见穿着一身大红色衣裙,面上挂着粉色面纱的女子,她认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珠,惊喜的叫道:「赤媚?」
「我⋯⋯」赤媚高兴的坐到她旁边的椅子,对着她的耳朵喊道。
「你说什麽?」薛千柔倾耳细听,还是听不清楚,便道:「这里太嘈吵了,不如来我处慢慢聊。」
两人慢慢踱步回红叶巷,一路上说个不停,原来赤媚与哈劳丹刚巧在楼上的包厢与友人看戏,他们来了京城已十多天,这些天终於打听到她的住处,正想找天去探望她,谁知在就这样遇上了,赤媚先回包厢向哈劳丹说一声,便与薛千柔一起回红叶巷。
薛千柔与她坐在厢房内的软榻上,两人吃着金澄澄的蜂蜜糕。
「你们现在住在哪里?」薛千柔问。
「颂兴坊。」赤媚有点不好意思的道。
「那里不是招待外国使节住的吗?」
赤媚放下糕点,神色有点犹疑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说,我哥是星罗国的王子,而我是⋯⋯公主。」
薛千柔笑了笑,若无其事的继续吃手上的蜂蜜糕。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奇?」
她又拿了一件牡丹状桂花糕咬了一口,「其实看你俩的言行举止,我也猜到你们不是普通人,再说上次你不是说只有贵族才会有琥珀色的瞳仁吗?这不就说明你们的身份不凡嘛。」
「原来是我们自己说漏了嘴。」
「你们来这里是干什麽?」
「就是来了解龙源国的文化风俗,交流交流,哈劳丹是使节,他带了一些物品进贡给你们的皇上,而我被母后赶出来则是真的,她还叫我最好带一个丈夫回去。」
薛千柔听後就呛住了,咳了好几声才顺了气的说:「你们的民风果然不同。」
「才刚见着你,可惜我过两天又要走了。」
「你要回国了?」
「不是,是和你们的皇上去狩猎。」
「你的样子好像不太想去。」
「闷啊,哥哥整天应酬着那班官员,我又没一个认识的人。这十多天恐怕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不如,」赤媚忽然深深的凝望她,道:「你和我一起去吧。」
「我怎麽跟你一起去?」薛千柔失笑。
「为什麽不能?你就做我的近身侍女,如何?」赤媚挑挑眉,笑得成竹在胸。
「要是有人认出我怎麽办?」她向赤媚说出认识某些闺阁千金。
「你有一半的星罗国血统,再带上面纱。」她拿起面纱在她的面前比划着,「再配以我国的特色妆容,将你化得艳丽一点,没有人想到是你的。」
「嗯,我相你就是。」她想起那轩昂的身形,才不见一天她已经想他了。
「太好了。」赤媚高兴的拥着她。
薛千柔以为会在路途上见到温玉珩,她真是想得太简单了,皇上这次秋猎点选了很多官员同行,官员还可以携家眷去,所以这次出行的队伍很长很浩大,她瞧不见队头也看不见队尾,只是听赤媚说专责保护皇上的禁军紧随皇上的龙辇,在队伍的中央,後面是官员,而温玉珩则在最前面开路,她们是属於家眷的则在队尾。而最後面则是负责保护她们的士兵和一些粮食物资。
皇家狩猎场,是在京城以东城郊的一大片森林,再进入森林深一点是一片草原,这里有一个养马的牧场。队伍缓缓走进森林,薛千柔兴奋的掀开马车的布廉,欣赏森林的景色,杉树、银杏、雪松、杨柳、枫树,青、绿、红、橙、黄各色叶片交织出最自然美丽的图画。
他们在森林内的草原紮营,除了夫妻,男和女的帐营是分开的,她和赤媚同住,哈劳丹的营就在另一边。
第一天很晚才到达营地,舟居劳顿,皇上下旨让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开始狩猎。
薛千柔与赤媚回到自己的帐累倒在榻上,两人穿上了窄袍窄袖配上长靴的骑服,头饰则仍然是保有星罗国的特色,覆上头纱,载上粉色面纱,只露双眼。这是星罗国女性的正式穿着,女性在正式场合都是不露面的,难怪她这麽笃定没有人会认出她,只要看到她们相同颜色的瞳仁,大家只会想到是随她来的侍女。
「你不会骑马?」赤媚惊讶道。
薛千柔无奈道:「我刚准备学骑马时,家里就出了事故。」
「不会骑马,在这狩猎也走不了远。」
「要不然,我不去,就在这里等你算了。」
「不行,我带你来,怎可以就这样置你於不顾,这样吧,我教你,只要学会在坐稳在马背上就行了。」
「好啊,其实我想学好久了。」
「好,早点梳洗休息,明天到牧场选匹好马。」
第二天一早,薛千柔穿上湖水绿的轻便骑服,赤媚则是一身鲜红夺目,哈劳丹与斯特则一身藏青色骑服,陪着她俩过来。
养马师挑了一只温驯的棕红的小马给薛千柔,赤媚挑了一只黑色的,哈劳丹担心她们两个女子,所以也一道跟着过来,哈劳丹指导了薛千柔一会儿,加上小马温驯,千柔很快就可以策马慢跑起来,她高兴得眉开眼笑,与赤媚在牧场内追逐。
哈劳丹在牧场的围栏外,欣赏着两人嘻戏,在一旁的斯特道:「公主自离国後,很久没有试过这麽开怀大笑了。」
哈劳丹笑道:「是啊,她开心就好了,想不到她与萧夫人这麽投缘。」
远处传来一阵阵拜见陛下的声音,哈劳丹与斯特连忙上前行礼。
皇上让众人起身,指着牧场内的两人道:「她们是谁?」
哈劳丹道:「是尔希公主与她的侍女。」
皇上笑道:「她们倒是勤快,一大早就来牧场选马。」
哈劳丹道:「皇上见笑了。」
哈劳丹抬头往侧扫视,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而他也一直盯着他。
皇上道:「温将军,你这几天就替魏太博看顾好他的孙女,一会儿替她选匹好马。」
温玉珩道:「属下遵旨。」
皇上在牧场游覧一圈,这时薛千柔等也已发现皇上的踪影,两人连忙下马,向皇上请安。
皇上的心情很好,叫她们继续,两名女子那敢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遂再上马也只是骑得战战竞竞,皇上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哈劳丹与斯特也跟着皇上去狩猎。
薛千柔骑着小马一步一步的在围栏内绕圈走,回想刚才看到伴在皇上身侧的温玉珩,马上心如鹿撞,他一身宝蓝色银纹骑服,特别的英姿焕发,气宇轩昂,而且态度严肃不拘言笑,与平时从容闲适的他判若两人,让她觉得很不习惯。他应该没有发现她吧,他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但是,想到他竟然没有认出她,又是一阵失落。
「千柔,小心呀!」
赤媚的一声大喊,让薛千柔回过神来,抬头看到有一匹棕色马疯了似的朝她狂奔,薛千柔连忙拉起缰绳想避开,可是小马受了惊吓,不受控制的跃起前蹄狂嘶,她望着疯马就要迎面冲来,奋力拉扯着手上的缰绳,但是小马全然不听使唤,只懂在地不停的转圈
忽然,一个身影在她身前迅速掠过,跳上了疯马的马背,使力勒紧缰绳将马匹的头往右侧去,马匹仅仅在她身旁掠过,她与温玉珩四目交投,他目露凶光的狼狠的瞪了她一记,薛千柔不禁打了一个战栗。
马匹继续发狂暴走,温玉珩在马背上再次博斗,跑了两圈,终於将疯马制服。
薛千柔早已被赤媚扶了下马,走到围栏外盘坐在草地上喘息着。
温玉珩将马匹交给了马夫,远远的向她的方向望了一眼,似想走过来,但是身後有一穿着月白色的女子刚好叫住了她,薛千柔认得是魏宁馨,只见她灿然而笑的跑到温玉珩面前,然後温玉珩便随她一起走向了马厩的方向。
薛千柔望着俩人并肩而行的背影,比起刚才的惊吓,这刻她的心情更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