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咧开嘴:「虽然散场是迟早的事,但在那之前,我们还可以边玩,边赚别人的钱。」
「对啦,老师,你放心我们没那麽容易散啦,只要飞飞不当奶爸,公社就会继续下去!」豆仔提出洞见。
「见鬼了!我什麽时候要当奶爸了?」
「是谁上次清晨七点要人去药局帮忙买事後药的?」阿宏吐嘲。
「马的,你们这些损友!」
陈玮耸耸肩,给她一个:「你觉得该为这些家伙担心吗?」的表情,拉着她走出团练室,里头的笑闹声在地下室里回荡,不绝於耳。
「所以,就这麽决定了?不解散了?哪来的钱弄团练室?要开在哪里?」
他打开办公大楼隐密的後门,侧身让她先出去:「钱的事总会有办法的,至於地方嘛,你不是也在帮忙吗?」
「我?」
「你这两个礼拜不是帮我清掉不少家里的东西?」
「你家?」
「是啊,不觉得很不赖吗?在大学文教区,年轻人多,独栋房子又不影响邻居。」
这麽说起来倒真的很合适。
她想起那晚跟陈玮坦白自己内心最深的秘密之後,他们的关系变得更亲近,除了师生、朋友,还有某种说不清的感觉,让她不再拒绝他的邀约,也让他更自在的说出内心想法,那晚以後,他们时常回到他刚继承的房子,清理环境、改变装饰,一起下厨、听音乐,虽然彼此都知道这段不定义关系的时光只是暂时,但陈玮的漫不在乎,渐渐影响了她,这辈子,她也想这麽活过一回,不管他人眼光,不在乎後果,忘掉过去不想未来的,只是活在当下。
活在当下,说得容易,她却始终做不到。殷子恺吸引自己的是这个,因为认定自己会早逝,所以不在乎;陈玮吸引自己的,也是这个,因为他笃信人生的不完美,所以放弃执着。她自己呢?生命如浮游,她为何做不到轰轰烈烈的去主张,或去争取,或者去破坏?
「因为害怕。」陈玮这麽说:「你内心有个叫『丁莳萝』的倒影,你害怕破坏它。」
「倒影?」
「对,只是倒影而已,端看你要将之视为真实或虚幻。」他自嘲道:「别误会,我并不比你有洞见,只是比你先认识幻灭罢了。」
他的自嘲让她彷佛看见从小站在亮丽舞台上拉琴的那个叫威廉的男孩。
「站在舞台上的人,迟早要面对这个现实,讲台也是个舞台,」他笑:「我很喜欢上你的课,一方面也是很讶异你连大学讲堂都这麽当一回事的去准备。」
「你在看我表演?」
「是啊,同一场戏我看了三回,同一个主题,你每年讲得都不同,从很久以前我就想问你:干嘛这麽认真对待根本没人会在乎的事?」
「那不是老师的责任吗?」
「这就是了,所谓的『丁莳萝讲师』倒影。」他吹了吹她的浏海,温热的气息抚面。「我帮你赶走了。」
陈玮与殷子恺的差别在於,他让丁莳萝更了解自己。
她也越来越了解陈玮,经历少年有成、打击、转向⋯⋯他旁观别人的人生,也旁观着自己的,但这并不意味放弃人生,他其实一直都在为自己,为身边的人打算着。
思绪回到眼前,她皱眉问:「那麽只剩下钱的问题了,之前与开哥那边的合约麻烦还没解决不是吗?」
「已经没事了。」他拿出安全帽帮她戴上,语气轻松的说:「我爸的律师都搞定了,数位版的收入归他们,版权回归公社。」
「你没想过或许开哥那里有些资源会对你将来想做的事有帮助?」
他跨上机车,头也不回的回答:「就算有,也不值得赔上自己,搞到後来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谁,这算是,我送给台北公社的毕业礼物。」
她已经很习惯坐在他的身後,穿梭於杂乱纷扰的台北街头,正因为有这些杂乱与纷扰,才更需要一个能坚定带着自己前进的人。
但陈玮,是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