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玮当时还不知道这句话,会在心里酝酿成梦靥,日日夜夜啃噬着已经关闭七年的心,低气压笼罩着他的生活,波及周遭所有人。
台北公社是北部大学联合毕业晚会最受瞩目的节目,继绿岛音乐祭之後,更是众多乐迷敲碗期待公社炫风重现,公社与唱片公司的合约悬而未解,越来越的粉丝形成舆论压力,希望唱片公司释放公社经典歌曲的版权,但最近几次的谈判,都因为陈玮的坏脾气不欢而散,联毕晚会的彩排,也因为陈玮莫名的挑剔,好几次都差点上演火爆场面。
毕业压力、排演不顺、前途未明⋯⋯每个团员都在暴走边缘,背着陈玮私下相约干礁。
干礁大会当然少不了啤酒,一群人在豆仔租的套房里,边吃飞飞带过来的盐酥鸡边喝酒,阿宏白天没跟大家一起在学校练团,搞不清楚陈玮最近又哪根筋接错,干礁大会於是先从吐苦水开始。
「阿宏你都不知道,我上次只不过漏了一拍,就被阿玮骂到臭头,骂人还不要紧,他最近有个坏毛病,最让人受不了!」
「什麽坏毛病?」
「甩头就走啊,只要练得不顺,他老兄说走就走,把我们撇下!」
「宏仔,你跟老大最久,你说他是不是变性人啊?现在是变女人还是怎样?毛多的跟猫一样,你白天不是不在吗?我就充当vocal啊,结果阿玮说我嘴巴蒜味太重,他练不下去⋯⋯」
「结果咧?」
「又走啦!」
在一旁轻轻玩着鼓棒的豆仔噗哧一笑,引来所有人鄙夷的眼光,阿星骂道:「你笑屁?你是没被当过吗?所有人里面就数你问题最多,节奏一下快一下慢,每次都不一样,我们这样是练屁喔。」
「我那是见机行事!」豆仔摸摸鼻子。
「是见风转舵好不好!」阿星啐。「就你最会看阿玮脸色,他反正自己弹自己的,自己爽就好。」
阿宏沉唔:「阿玮最近又受了什麽刺激?」
「没有啊,从绿岛回来以後,他心情好了一阵子。」
「说到绿岛⋯⋯」飞飞眯起眼睛,猜测:「会不会跟丁老师有关啊?」
阿宏摇头:「我看不是吧,上次丁老师有去花花那场,我看他们俩互动还算正常啊。」
「你不是说老师提早离开?」
「对,但也没感觉阿纬有什麽不爽啊。」
豆仔语出惊人:「会不会是阿玮滑垒失败?」
飞飞:「你少恶心好不好!」
阿星:「阿玮不是还有花花吗?」
「喂,你们再八卦一点。」阿宏摇头。
「反正我觉得一定跟丁老师有关啦,阿玮以前哪里需要追马子?你们看他对花花那麽无情,人家还不是痴痴等着他?还有之前那个佩琪啊,常常在团练室外面晃来晃去,就是希望阿玮注意到她。」
「豆仔,你嫉妒就说,扯那麽远干嘛?」飞飞再度担任第一吐槽群演。
「只有我嫉妒吗?死飞飞,你上次买奶茶送那个粉丝妹,结果人家等的是阿玮,你还气得半死!」
「我去!五百年前的事你都记得!」飞飞夺过阿星刚拿起的啤酒,猛摇一番,朝豆仔喷去。
「孩子们,」阿宏看不下去:「正经点好不好,阿玮是那种会为女人失魂落魄的人吗?你们哥儿们当假的吗?」
阿星提议:「我觉得阿宏说得对,但就算不是为了丁老师,现在这个情况,也只有丁老师有办法从阿玮嘴里套出一点话。」
「怎麽说?」
他清清喉咙:「其实,去台东的路上,我是装睡的,听到阿玮跟丁老师聊天⋯⋯」他模仿道:「老师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麽时候吗?你问我校务大楼怎麽走⋯⋯」
「好像也没什麽嘛!」飞飞吐槽。
阿星继续模仿:「莳萝也有守护爱情的含义,以前的人会朝暗恋对象口袋里偷塞莳萝草,祈求那人爱上他⋯⋯」
「哇,超浪漫的,我猜风中莳萝草就是那时有的灵感。」
「哇哇,果然是『吾里欧霸』。」豆仔眼冒星星。
眼看着干礁大会演变为八卦大会,阿宏看着这群孩子,无奈道:「好啦,我去找丁老师聊聊好了,多一个人关心阿玮总不是坏事。」
这就是陈玮低气压如何蔓延到丁莳萝这里的经过,上次她毕竟接受过这群孩子恩惠,搭了阿宏家的便车去台东,还睡了他们的货柜屋,总不能不理会他们的要求,但究竟,要她跟陈玮开导什麽?他,会不会真遇上什麽麻烦?她挂上阿宏的电话,在研究室琢磨半天,瞪着手机,犹豫该怎麽做。
会不会⋯⋯是为了那个花花?她毕竟有过陈玮的孩子⋯⋯丁莳萝摇摇头,那女孩说过没让陈玮知道,感觉上也不是会在感情上纠缠的女孩。
她知道陈玮对自己也不是认真的,他过去在法国生活过,她吸引陈玮的,应该也是共享的法国历史与文化,这一面的他,刻意的在同伴面前隐藏起来,只有在她面前可以不用隐瞒。
那麽,应该是家庭的因素吧。
想到这里,她脑中灵光一现,陈玮自述的故事,太戏剧化,但现实人生不是戏剧,里头缺少许多拼图,若是因为这个,身为老师,关心学生也不为过,她不再犹豫,打电话给陈玮,他在第二声铃响前就接了。
「喂?」
「陈玮,你在学校吗?」
他沈默几秒:「在。」
「我们聊聊。」
又是沈默。
「陈玮?」
「嗯,不过我要去一个地方。」
丁莳萝看一下时间,跟研究生约的会谈是两小时後,受人之托,速战速决。「我过来找你,聊几句就好。」
「好,我在南停车场。」
她没想太多,整整衣服,离开研究室快步朝男生宿舍那头的南边停车场走去,远远就见到陈玮斜倚着机车,头戴安全帽等她。
停车场人来人往,她没想到陈玮说要去一个地方,是立即的,现在就要出发。
「你赶着走吗?」
陈玮的表情混合阴郁与迷惑,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平常能避多远就多远的女人,突然这麽积极的找来,说不好奇是假的,但等会的约,也耽误不起。
「不赶,但怕路上塞车。」
「那⋯⋯」看到陈玮打开坐垫拿出另一顶安全帽,她愣住。
「一起走吧,路上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