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照耀着的甬道中只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後行走着,前头较高的那人还紧紧牵着身後人的手掌。
「我怎麽觉得我们被困在这里你的心情反而很好?」苏景竹瞪着前方男子,从他被戳破身分以来面上的笑意从来没消失过。
男子闻言立刻拉下嘴角弧度,试图以面无表情面对暗阁主人的坏心情,「我的心情哪儿好了?被困墓室我也很苦恼。」话是这麽说,可细看还是不难看出他眼底愉悦至极的笑意。
上官莲溪在这时候便庆幸女孩识破他的伪装,否则顶着星斗身分的他应该还是只能跟随在她身後,而不是像现下这般牵着她的手、走在她的前头领着她。
「白三的话,你真没放在心上?」她突然停了下来,连带着也将男子扯了一把停住。
拿着火把的人回过头,脸上的表情是无奈却正色,道:「美人儿,你可知这世上有得是比死亡还要更重要的事。」
「但在我看来,并没有,因为死了就什麽都没有了。」
「这儿灯光好气氛佳,美人儿一定要把时间耗在扫兴的事情上吗?」他轻声婉拒了话题,语调却是温柔至极,让苏景竹连对他发脾气的由头都没有。
「灯光好气氛佳?」看着不见尽头也不见来路的通道与墙面黄褐斑驳的环境,挑了挑眉,她就没看见哪儿好了,「你就继续嘴贫吧!」
拉起两人紧握着的手,上官莲溪笑容轻浅,问:「你这是不气了吗?」
苏景竹哼哼两声,「我气又怎样?不气又怎样?你现在就在这儿了,难不成会因为我生气你就回到地上去吗?」
「自然是不会的。」他的笑深刻几分,明白这件事这样就算过了。
两人又向前走了半刻钟後,上官莲溪听见苏景竹的嗓音低声响起,音量不大,但在幽深的通道中一点点声音都是那样清晰。
「所以那日你对我说的,关於我哥的事……可是真的?」她想起那天刚进归云城时她问他的话。
「兰是天盟常客,梧桐宫我也去过几回,在那里兰确实是面具不离脸,出了梧桐宫便是戴上那张你也见过的人皮面具。」
「这样啊……」她轻叹了一口气。这样说来她家哥哥的确是把自己藏的很好。
「倒是你,不是允了兰不下墓,怎麽会临时变了卦?」他问。因她没说事由,是以至今日他仍不甚清楚发生了什麽事,「你先前说『不晓得煌儿在不在这儿』是你家的小徒儿发生什麽事吗?才让你连命都不顾也要进来。」
听着他话语中的关怀、感受着从男子掌心传来的温度,一向坚强独立的暗阁小阁主此刻也不免眼眶有些发酸。握着他手的力道紧了一紧,道:「煌儿在盟会那天被人掳走了,可能是西宁那儿的人搞得鬼,而我直到事发才晓得原来煌儿就是当今皇帝。有消息说他是被带到这墓室来,所以我才选择下墓。」
上官莲溪听了这信息含量略大的话语,饶是向来冷静淡定的他也不免愣了住,好几秒後才回过神。「所以你口中的『瑾大哥』便是摄政王宇文瑾?」他一直听着少女喊那人这个名,却没将她口中的「瑾大哥」与那个战场上的鬼罗刹连结在一起。
「原来就我一人不明白『宇文瑾』这个名字代表的是什麽……」苏景竹很懊恼,想当初她还称赞宇文瑾这个名「握瑜怀瑾」是个好名字,谁料他握着的根本就是整个王朝的生杀大权,她还小看了他呢!
一旁,上官莲溪忆起几回见面那冷峻男子对少女的态度,以及男子那张俊美无俦的容貌,他内心突生了好些危机感。
「美人儿,在你看来是谢二的容貌好看还是那摄政王爷的容貌好看?」
「啊?」还有些抑郁寡欢的ㄚ头猛的听见这风马牛不相关的问题脑筋一下转不过来,「你问谢二与瑾大哥……谁好看?」
「莲溪你在开玩笑吗?」什麽时候大男人也在意起这种话题来了?
走在前方的男子回过头,因背光的关系苏景竹只注意到那张脸上特别明亮的眸,从前带着玩世不恭、肆意张扬的眼神如今变得柔和,宛如江南烟雨那般无声沁成一汪春水令人深陷其中。
「倘若我长得不及他们二人好看,你是不是便不要我?」虽然眼神温柔,可他的话却与之截然不同,带着一股深深的幽怨。
她原本还多少受到男子眼神的蛊惑,但在听了这句话後立刻清醒,「上官莲溪,你是在提醒我现在就该把你的人皮面具扒下来吗?」
「人家心里还未准备好……不过美人儿若真想要…也不是不行。」上官莲溪脸上带着腼腆羞涩的笑容,嘴里却一如往常说着不正经的话,「可需我躺平任推倒?」
「希望我真要扒你面具时你也这般配合。」她白了他一眼,自然是明白他在说玩笑话。怎麽看现在都不是适合让他拿下人皮面具的时机,别说他没做好准备,她也还没有做心理准备啊!
连苏景竹自己都没发现,她原本因宇文叔侄身分一事的抑郁在男子短短两三句话後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时候,两人也已经走到了通道尽头,又是一道青铜门伫立在他们面前。
「没路了。」上官莲溪说着。
「嗯。」她试着挣脱某人的手,只是某人似乎握得有点牢,而且在她目光望过去後也没有打算放开,「劳烦阁下松个手行吗?」
「我若不放……」他话还未说完就见苏景竹左手抽出挂在左边腰际的短剑在他手臂上比划着,随即从善如流的松了手。
见状,暗阁主人的脸上浮现一抹可惜的神色将剑归了剑鞘。
这一道门上所刻的与入墓室的那一道是全然的不同,门高约莫三分之二的高度处一条横线横劈而过,一条小龙处於线的下方,苏景竹观察了半天也不懂这门上画得是什麽。
「这一道门没有门环。」上官莲溪在敲打了青铜门一阵子之後与站在五步之外看着整扇门图样的黑衣少年说道。
「没有门环?」她挑一挑眉,想起了前一扇门上被她取下的两个环。从手臂上把那一双刻有变体文字的门环摘下,她走上前试着把门环塞进椒图嘴里,在两个环同时卡入时,门後传来轻轻一声「喀」,上官莲溪在一瞬间拉着她向後退後了好几尺。
随後,青铜大门在他们眼前缓缓打开。
带着些许腐败味道的气体在门开了之後便传出来,苏景竹皱了皱眉,拉着上官莲溪又向後退了好一段距离。对於沉寂了百年的空气她半点没有品尝的意愿,打算等空气流通一点再行进入。
「这座墓室主人倒是心善。」通道里火把燃烧的声音中,上官莲溪突然说了这麽一句。
「心善?是说我们一路走来没有遇见任何机关吗?」黑衣少年笑了笑,拿过男子手中火把在地上看过一轮後便在原地坐了下来,「不一定吧!说不定是我俩运气好呢!也或许我们根本就没真正进入这座帝王陵。」
看着她盘坐下来,他也就顺势坐在她身旁,「累了?现下也差不多午时,要吃点东西吗?」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夹肉烧饼,那是早晨时候多买的。他们身上都有带着乾粮和水,但这种不禁放的东西还是该先吃完。
「一人一半吧!」她也从腰间解下一个水袋抛给他,自己拿起了另外一个,「墓室阴冷,还是喝点酒暖暖身。」
「你可真是到哪儿都不忘带酒。」将烧饼分过一半,他看着她一口烧饼一口酒的方式吃着食物,心里突然也满足了起来。
「是归云的秦云酒有名,既然来了怎麽能不来嚐嚐。」
秦云酒又分秦酒和云酒,秦酒是以高粱为制酒原料的白酒,滋味清澈乾净、优雅纯正;云酒则是以秦酒为酒基,加入了梅花、李子、冰糖等等材料的露酒,色泽红润饱满,酒香清幽飘逸,味道清甜醇和。而她水袋里装的是度数低一点的云酒,因为下墓时候可不能把白酒当茶水这样大口大口的喝。
「你晓得归云城的秦云酒有名,但你大概不晓得这归云从前的名字就叫『秦城』,秦云酒也是因此得名。」身处江南,他对这些事情总比她知道的多。
「秦城?那为什麽现在会叫归云?」苏景竹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问。在跟着云涵泽学策论时,她并没有从史书上看到这个。
「是文帝时候为纪念出身云国的太后,才将原云国首都的秦城改名为归云。」
听着他的解释苏景竹一下子想起了,那名历史上有名的、出身云国的秦岚公主,也是武帝、即是夜王的生母和文帝的养母。据说云岚公主是龙腾高祖宇文流恒最爱的女子,宇文流恒在还是太子时某次云游在外邂逅了这一位云岚公主,并且一见锺情,後来即使云国亡国他仍是坚持立这一位亡国公主为后,在当时广为盛传,是为一段佳话。
「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一段啊!」黑衣少年搓了搓自己下颚。因着云相十分厌恶文帝的关系,夜门中与文帝相关的文献纪载不多,自然也不会有这一段历史。是说,为何云相会这样讨厌文帝呢?文帝宇文颖明明就跟夜王一样养在秦岚皇后膝下的啊!
「所以这座帝王陵可能是云国皇室的陵寝吗?」她喃喃低语,却又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这个答案并不急,只要走下去总会晓得的。」将剩下的油纸包好收回身上,上官莲溪率先站起身朝她伸出手,後者将手掌搭了上去让他把自己拉起来。
出乎苏景竹意料的,这道青铜门後是一间放置了珍宝的侧墓室,架子上摆着百年前的瓷器、画卷、夜明珠和地上一箱箱装满绫罗绸缎、珍珠玛瑙的檀木箱子,而本该放置棺椁的地方却是空空如也。难道这位帝王没有宠妃殉葬?她有些不解。
「这儿的东西布满尘埃,看来并无人进来过。」上官莲溪拿着火把从架子前走过,将架上的珍品看过一轮却未伸手触碰,随後向黑衣少年招了招手,「竹儿,你过来瞧瞧这书上是不是夜王笔迹。」
夜王笔迹?她凑了过去,看着男子所说的那本佛经上的文字,随後小心翼翼翻开第一页,一愣。
「这的确是夜王的字,可…这墓室里怎麽会有这种东西?难道墓室主人真与夜王有关系?」她抬头看向上官莲溪,男子却半敛着眸似乎是在思索什麽,「莲溪,你在想什麽?」
「你记不记得武林大会那日慕容道曾经说过,他的下属在墓室里发现了夜王所写下的经书。」
他的话让苏景竹面色一凛,「可…可是这儿的东西都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啊!」她才不相信若是那群人来了会放过这些稀珍物品。
「若是这样的侧墓室不只一个呢?」他说着。
「你是说他们早就进来过了?」她皱起眉头,「可既然他们进来过,那为何不自己把这帝王陵搬空,还费力弄这麽一个武林大会将消息宣之於众?」
看过一遍这一室琳琅满目的珍品,原先还想不明白的他却突然想起那时神剑山庄不以天盟为藉口,反而扯进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暗阁,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缘由,「也许是他们有机关解不开,而这机关解锁非得由夜门或暗阁的人才晓得。」
苏景竹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冲着夜门而来,希望流云谷那儿做好准备了。」有莫容与晴冬前後往师门传递讯息,那些长辈们应该已经察觉什麽了吧!
「美人儿,你还记得你刚进墓室那时说过的『鬼吹灯』?」
「嗯?怎麽了?」苏景竹一转头,就见上官莲溪目光落在一件紫翡雕成的蔷薇摆件上头,「等等…你该不会是想……」她大惊,不管这个墓室主人是谁,她都没想把这儿的东西带出去啊!
「咱来试试看你说好吗?」他笑着,状似就要拿起那样摆件。
「当然不好!」
未曾多想,她扑了上去牢牢抱住上官莲溪整个人,当然也扣住了他伸向紫翡玉饰的那条手臂。
然後,头顶传来男子忍俊不禁的笑声。
「有美人儿投怀送抱的感觉真好。」他轻声道,反手轻搂了怀中人一下。
「你耍我!」松手退了两步,她对上官莲溪怒目而视。到这个时候她如果还没发现上官莲溪是在逗她的话她就是傻子。
「我怎麽敢耍你?」他的表情怎麽瞧都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若不拦我,那东西我便拿起来了。」
额角青筋跳了跳,苏景竹忍住在墓室里暴打同伴的念头。
「我们先找出口吧!」她转头快步离开上官莲溪身旁,就怕这人再说出什麽让她真的动了手。
「竹儿,你生气了?」男子从身後追上来,轻轻拉住他的手腕,「若你不高兴,那我道歉,别气了好吗?」
低垂着眼帘,黑衣少年神色确实有些不悦,「下回别开这样的玩笑,这墓室里的东西都是有主、不该我们拿的。」
将人拉着扳过身,天盟主人举起右手做出一个发誓的动作,道:「好,我保证听美人儿的话,什麽都不碰,这样可好?」
苏景竹对此只半眯着眼,一声冷哼从鼻子里发出来,「那些东西也不晓得乾不乾净,还想乱拿……」拿过上官莲溪手中火把,她转过身还不停在碎碎念。
而看着朝该放置棺椁的空地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的黑衣少年,上官莲溪嘴角露出笑容。兴许是他逗过了头,可她的反应却充分显现了她很在意他不是吗?想起软玉温香在怀的感觉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这时候,他便发现他自身的定力并没有想像中好。
「这是灯台?」
另一边,苏景竹藉着火光看着空地旁的墙上,有一个样式老旧却精美的镂空铜制灯台挂在上头。不晓得里面的灯油还能不能用。这样想着的暗阁阁主很自然的就往灯台里点灯,随後,摇曳的烛火从灯台里亮了起来。
「是九龙戏珠。」上官莲溪同样注意到这盏被点着的灯,然更让他注意的是那镂空的部分呈现的图样,「会用这个样式的灯台,看来此处应该是某位帝王的陵寝没错了。」
然而随着这一盏灯被点燃,墓室里其余没有被两人注意到的灯座在一炷香的时间内逐一亮起,整间墓室瞬间从阴冷变得温暖起来。
「莲…莲溪……」看着墓室内的灯火一盏盏亮起,点了灯的黑衣少年这一回没有人骗也自愿躲到男子怀里,「你有没有觉得这座陵寝好像……」苏景竹的背脊发凉,剩下的两个字怎麽也说不出口。
「嗯,似乎是活了过来。」同样有这种感觉的男子轻轻拍着怀中人的背部,和声安慰道:「无事的,我们进墓一不偷二不盗,心有正气凛然便不为妖邪入侵。」
安抚苏景竹的同时他也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怎麽这ㄚ头黑暗中哼着歌、说着禁忌时这般落落大方,如今整室光亮她反而害怕起来了。
贴在上官莲溪胸前她深吸了一口气定下心神,然而再次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蔷薇香气後,她突然想起自己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上官莲溪,老实招来,你对你的虫蛊做了什麽事?怎麽这一回一点动静也没有?」
男子唇角扯出一道弧度,不晓得他到底是该感到高兴她终於想起来这回事;还是感慨她神经粗到现在才想起来这回事?
「我师尊曾经教我一道心法,如今是以心法驱使内力压着虫蛊活动。」他低头就见少年又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他似乎不太高兴,「怎麽?美人儿也想学?但我是不会教你的,我可不想哪一日与美人儿相见却不相识。」
苏景竹一双杏眼简直都要眯成了一直线,「你明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她想知道的是这样做之後会不会有什麽後遗症。
「可我也不晓得你想问什麽,要不你同我说说?」他嘻皮笑脸就是不愿说出苏景竹想听见的答案,反而使着劲逗她。
瞟了他一眼,苏景竹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转至石壁上的浮雕画作去了。看他现在还在她面前活蹦乱跳的应该是不要紧,至於死缠烂打追问什麽的,她还做不出这样子的事。
「这些…都是龙啊!」
她抬头看着面前五面壁画,每一面壁画上的龙模样都不太一样。从右到左的画上有龙盘踞田野、有龙在深渊翻腾,也有龙飞腾在九天之上,每一幅画所指都不相同。在她身後,男子已经在短时间走过这个侧墓室一遍,最後回到她身边跟她一起对着这五幅壁画。
「我猜出口便在这些石壁之後。」边说着,他还上前敲了敲这些石壁,同时,低沉空洞的声音从石壁後方传来证实了他的猜测。
「你是说这每一个石壁都是一扇门?我们要在其中选一条通道走?」苏景竹只手扶额,长叹口气。
五选一,而且还不晓得选中的是怎样的通道,可能有一条是好的,但也可能所有通道都是九死一生。毕竟这里是帝王陵,而帝王陵寝并不欢迎外人来访。
「或许这些壁画就是一个提示,告诉我们该选哪一条路走。」
听了上官莲溪的话,她低下头开始在石壁面前来回踱步思索,口中喃喃自语道:「提示…龙…五幅画……五爪金龙…帝王…天子……九五之尊…九五之尊?九五!」
「九五之爻,飞龙在天,利见大人。」黑衣少年像是想到了什麽,一瞬间把头抬了起来看向腾龙九天之上逍遥自在的那幅画,「可是为什麽只有五张图……对了,还有墓室的青铜门,那是初九,小龙在线之下代表潜龙勿用。」
「莲溪,我懂了、我懂了!」她看着身旁男子,双眸灿若星辰,「这是易经中的乾卦,我们该从九五爻的这一扇门出去,这是乾卦中最好的爻辞。」
「竹儿真厉害。」上官莲溪毫不吝惜着称赞。即便他师尊是半仙之体、他人口中的神算子,他却从未有系统的学过这些东西,也幸好ㄚ头学过、并且记得这些。「不过要怎麽开门呢?」
「我看看……」她站在九五之爻的石壁前观察着,然後在石壁右下角发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乾卦,这是从石壁刻凿出来的六条细缝,六枚白玉针正好镶嵌在这六条缝里。若非她已经晓得这是乾卦,大约会与一般人一样把这六爻当成是普通装饰了。「所以这是要拿下九五爻还是要单独放九五爻?」
「先拿下九五爻试试。」男子陪着她一起蹲在爻卦前面。
於是他们先取下了从上数下来第二根玉针,等待了半刻钟不见动静後他们又将玉针放回去,然後依次从初九,也就是底下第一根玉针开始拿,之後九二、九三、九四,最後拿下上九。
与侧墓室的青铜门相同,石门後先是传来一声「喀」,然後整扇门向後挪了一个轨道,成扇形状缓缓打开。
石壁後的通道在门开的那一刻一个接着一个点亮,就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仆役在他们面前,为他们点起这一盏盏通往墓穴深处的引魂灯。
「竹儿,不要怕,我在这儿。」察觉到身旁人儿的身体僵硬,他再一次牵起了她的手,「我陪着你。」
「莲溪,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踏进通道入口时,苏景竹突然要求了一句。
「嗯?」他看着她,一向散漫慵懒的眼中如今尽是认真。他想,他大约晓得她要对他说什麽。
「不好。」所以,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开口之前就先拒绝,「我既决定同你一起到归云来就是存着生死与共的决心,因此我不会在你危急时离开,而你也不该孤身赴险却将我抛弃在外。」
「可你有天盟、有你该尽的义务,还有你的家……」黑衣少年皱着眉,对於男子置生死於度外的态度有些无奈,尝试着说服他。
「那不重要!那些都不重要。」他语带烦躁的说着,同时手上一个使力,将人困在石墙与他的双臂之中,这一动作让苏景竹避无可避、无处可躲,只能惊恐的看着他幽黑深邃的眼里逐渐掀起的风暴。
不愿让自己起伏过大的情绪惊吓到她,男子闭着眼垂下头靠在那单薄的肩上,语调带着些许痛苦道:「我早就是个无家可归之人。没有你,便没有如今的上官莲溪,更别说天盟。我现有的一切,都是遇见你之後才开始的。」
从那一日分别後,尘世间兜兜转转二千五百多个日子,终是让我再遇见了你。
「所以,请别推开我。」他双臂收拢,将苏景竹紧紧的抱在自己怀里。
而对於上官莲溪的话语、态度和行为,苏景竹整个人都是懵的,因她全然不知他到底在说些什麽,就连安慰也不晓得从何处下手。从他话中的讯息可知,柯府那夜,那个调笑自若、张扬肆意的天盟主人与她似乎不是初见,他早在更早之前就遇过她。
然而,无论在她不记得的那些过往里发生过什麽,现下她都无心追问,因这个当下在她面前的人显露出来的模样是那样脆弱,而且让她感到心疼。她所知的上官莲溪是骄傲的、是温柔细心、是对於任何事情都胸有成竹,绝对不是这样子近於卑微、委曲求全的样子。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她在他怀抱中轻声说着,「我答应你就是。」
这个世界没有诗经的存在,因此这句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也是最字面的翻译:无论生死离别,我都跟你说定了。说定了什麽?那自然是在接下去的路途若是遇见危险也必定不离不弃。
接下来的通道里两人同样一前一後的走着,在苏景竹说了那八个字後上官莲溪很明显吃下了定心丸,就是举止比之前还多了一份黏糊,某些时候不晓得想到了什麽脸上还露出傻笑,看得黑衣少年有些担心他是不是被刺激到傻了。
在通道里走了半个多时辰,通道越来越宽阔,正当前方灯火大亮苏景竹猜测是不是快到尽头时,男子突然摀住她的嘴单手将她抱起一个闪身往来时路退回,直到退了莫约五百米左右的距离才将她放了下来。
「外边有人。」他轻声道。
苏景竹眉梢一挑,倒没有太多惊讶,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现在看来,这座帝王陵的规模确实很巨大,入口肯定也不只一个,而先进来的那群人八成就是卡在了某个关卡上,某个必须要暗阁或是夜门之人才能开启的机关。
「靠近点瞧瞧,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她马上下了决定,「那些人到底是骡子是马也得先在我们眼前遛过才晓得。」
上官莲溪点头就算应下。
这一回,两人步伐放得极轻,对於畅通任督二脉的他们这点小事还算不了什麽。很快的,他们就来到通道尽头,而通道尽头所见的景致让前世今生见过许多光怪陆离事情的苏景竹也不禁睁大了双眼。
通道尽头是个足足有五个足球场大的不规则立方空间,而这一条通道出口正位於立方空间的最上层,离地面大约十米的高度,一条只容一人所走、连接下方平台的木制天梯就这样虚挂在出口处。不过最让她惊愕的不是这点,而是这样的上层出口与天梯放眼望去起码三四十来个,这些出口还皆与下方平台上所绘的巨大六十四卦图相对。
「当真壮观。」贴在她耳畔,上官莲溪的沙哑嗓音轻轻响起。
「大多数的出口是封闭的,见着没?」她的声音也放得极轻,几乎只是动动双唇而已,「没封着的这些还都有人守着。」
从这儿看出去,绝大多数的出口处都有石壁阻着,没有石壁的也就只有八个出口,正巧对应了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卦象,其余五十六个通道全是封死的。
「祭台下方被绑着的那人,是不是你家徒儿?」相对於守在天梯上的那些人,上官莲溪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侧躺在祭台下方阴影处的少年身影。
苏景竹一听立马看了过去,就见小少年被五花大绑的躺在冰冷地上,手臂才微微一动便让身旁男子拉住,用眼神示意她徐而图之,千万不可操之过急。
抿着唇,她从後腰带抽出六把宽薄而锐利的飞刀,将其中四把交给上官莲溪,指了指左右两旁的通道。以男子的臂力他便可以解决离乾卦通道最近的巽卦、兑卦通道口前守着的人,至於守着乾卦的人就由她来解决。
「剩下的人呢?到时候也全杀了?」他问着,就见黑衣少年不加思索的点了点头。
「动手後就冲下去,煌儿离我们这儿近,我先去确认他的状况,之後那些在这地方的人不管是谁全都杀掉,但若是那高瘦男人出现就想办法活捉,我想知道这件事与神剑山庄到底有没有关系。」沉着脸,她想的既简单又粗暴,却是目前最佳的选择。敌在明、我在暗,选择先发制人便能将主控权掌握在他们手中。
「小心些,你的安全最是重要。」行动的前一刻男子仍不忘提醒着。
黑衣少年唇角一勾,道到:「这是我要对你说的才对。」
小剧场
莲溪: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美人儿可是认真的?
景竹:不就是那样有什麽好认真的?
莲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种事情当然是要认真的啊!
景竹:你、你怎麽知道这段?(惊恐)
莲溪:嘿嘿嘿~兰在苗疆那时与我说过他有一个「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恋人,当时他顺带解释了这一句话的意涵,所以美人儿……嘿嘿嘿嘿嘿(奸笑)
景竹:……
(苏景兰你把你妹妹卖掉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