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缘三年,五月五
当客人入谷时已是日落月昇,此时夜门的老人们都在云夜居前的广场上吃着下午才出笼的粽子,是连华到谷外领着人进来的。
「定楼来啦!吃粽子啊!我家小孙女包的。」轩辕罗招呼着来客,手里正吃着虾仁馅的粽子。
「哎!定楼小子,你後头跟着那个是你藏了很久的大弟子吗?」莫琮第一眼就注意到上官定楼身後的年轻男子,看着就与云从凤和莫容年纪差不多。
「你小子的脸是怎麽了,好端端的带什麽面具?」苏檀琰注意到的是年轻男子面上的半张面具,对於这等遮头遮脸的行为没啥好感。
云涵泽则是看了一眼年轻男子後静静的吃着自己的粽子。这小夥子是琇娘看中意的孙女婿,他可不敢再多做评论。
下一刻,叶姥姥也注意到了入谷的两位客人,当然,她的目光是放在年轻男子身上。
「唉呀!莲溪公子,好一阵子不见了,在这儿面具不用戴着的,拿下来舒服些。」对於这位过年上门走春的年轻公子叶姥姥可谓是印象深刻,或者说,打从去年春季见到时候她的印象就是极好的。
闻言,年轻男子将脸上面具拿下来,对着几位前辈老者行了个後生礼,恭敬道:「晚辈若以真容行走在外多有不便,因而带了面具,还请各位前辈见谅。」
待他行完礼抬起头来,苏、莫二老对着那张俊雅面容挑了挑眉,长年住在皇城的轩辕翊则是微微睁大了眼,「谢家小二?」
「谁?」苏、莫二老没搞清楚轩辕翊话里说的是谁。
「慕夏谢氏那对双胞中的弟弟。」轩辕翊稍微解释了些。
暗阁对於皇城发生的大小事还是把握得很好,他执掌暗阁时更是将许多消息都掌控在手里,不像他家那个呆徒儿,连皇帝与摄政王爷的名儿都不晓得。自然,其中这件双生兄弟不同命格的消息给了他很深的印象,至今还记得清楚。
「喔喔!谢家那个天煞孤星的孩子啊!」让轩辕翊一提点,轩辕罗倒是记了起来。不过这一嚷嚷,可让在场众人都尴尬了。
最後还是上官莲溪轻笑了两声,缓解了众人无语的氛围,「是的,是晚辈没错。因为跟兄长的面容相仿,所以在外行走多半戴着面具以免被误认。」
「哎!罗老啊!我家这天煞孤星的孩子也遇见了天乙贵人,刑克六亲的命格也有了变动,您老就别总记着这点啊!」上官定楼出声了。当然是为自家徒儿解释一番,他可没忘是来帮徒儿追徒媳妇的。
轩辕罗呵呵两声,道到:「行,我不记得了。你小子,从凤他们几个年轻人都在南院那边,你过去跟他们几个打交道吧!就不留你在老头子这儿了。」他指了个方向。
上官莲溪见自家师尊点了点头,告辞以後转身便往南边走去,只不过在走到长辈们都看不见的地方後,他拿出匕首在手心抹了一道浅浅的伤口,心脏内的虫蛊透过掌心中的血珠对他指引了一个不同於南院的方向,不加思索的,他抬腿走往了那个往後山的方向上。
广场这边,长辈们的话题还没自上官莲溪身上离开。
「定楼啊!你家徒儿长的可真俊,有红颜知己没有啊!」鱼奶奶问了个问题。
上官定楼轻咳了咳,对於这问题着实不好回答。总不好说你们夜门的女娃儿就是我家徒儿的红颜知己吧!那样他可不保证他们师徒俩会不会被连夜赶出流云谷。
「鱼儿,人家小夥子脸皮薄着呢!怎麽能这样问呢。」秋奶奶捂嘴偷笑着,替上官定楼缓了颊。
「莲溪公子不是在追小姐吗?」叶姥姥突然说了一句,「这两人八年前就遇过了,去年莲溪公子还去了老宅找小姐呢!我瞧着两人挺登对的。」
这对於众人无异於平地一声雷,瞬间炸晕除了上官定楼之外的一票人。
「什麽!」这是瞪圆了眼睛的连华。
「你竟然把你家小子带来拐我家徒儿!」这是一把揪过上官定楼衣领准备开揍的轩辕翊。
而上官定楼闪躲着轩辕翊的杀招时还在想着:为何是他家小子要追媳妇儿,被揍这种事却是要为师来买单。
话分两头,不在南院而在後山的苏景竹如今在做什麽呢?
走在後山小径上,当上官莲溪耳畔听见另一人心音的那一瞬,不远处前方那一点若有似无的泼水声瞬间也消失了,但不过几息时间水声又再度响起,男子想了想,仍是继续往前走去。
沿着小径往前探去,前方视野开阔的那一刻他见到了一抹纤细身影坐在冒着蒸气的温泉池边,裤管卷至膝上,白皙双足正泡在水里还不断轻轻滑动翻起阵阵水花。周遭放置的石灯此刻全数亮着,将这一片大大小小的温泉池点缀得有如瑶池般仙逸,而池里那人,便是坠入凡尘的仙子了。
见他出现,那名女子转过头来,一双清亮眼眸清楚表达出一个意涵:你这个登徒子。
「我不晓得你在这儿泡温泉,不能怪我。」他为自己解释。而且他也没见到什麽活色生香的画面啊!
「你怎麽进谷的?」懒得与他争辩这个,苏景竹朝他招了招手,拍拍身旁空着的位置示意他到这儿坐着。
她在想是不是因为虫蛊的关系,冥冥中有些莫名的牵引,不然为什麽每回想到他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师尊带我来的,他与连华前辈是友人。」这样回答着,上官莲溪却没有直接到她身边坐下,而是退去鞋袜同样将裤管卷至膝盖、挽起衣袖到肘上,先走到一旁冷泉里洗脸净手完後这才挪到苏景竹身畔陪她一同泡脚。虽然近半年未见,可两人间的氛围依然是那样融洽,就像是从未分开过一样。
「你师尊?」
他轻笑两声,道:「你见过的,去年武林大会上那个函亭老头,就是我师尊。」
「那个很有味道的英俊大叔就是你师尊?」
「很有味道的英俊大叔?」他挑起眉梢,有些吃味,「竹儿不觉得我比他好看多了?」边说着,他还俯身倾向了女子。
「函亭前辈那是岁月积累的成熟,你一个二十岁的小夥子有什麽好比较的。」相处了好一阵子,她也晓得这男人最不禁她在他面前夸别的男人,「你别幼稚了好不好。」苏景竹被他逗笑,还伸手抵上他欺压过来的胸膛,没将他的吃味当一回事。
「美人儿这样说让我心碎了。」握住她的手贴上自己胸口,墨黑深邃的桃花眼眸深深望着她,好似她的话真的伤害到他一样。
「我看你的心跳还挺有力的,离心碎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她反手拉住他的左手到自己面前,「不过你这手是怎麽了?」她看着那粗糙包紮过的掌心,忍不住把浸了水的纱布拆开,一道有些结痂的伤口呈现在她眼前。
「竹儿,疼,吹吹。」
眨了眨眼,他一脸乖巧模样的将掌心送到女子面前。带着些许期待的俊雅面容与无辜讨摸的小宠模式让女子红着脸别开了眼,他却还不依不饶的纠缠着。
「上官莲溪,你够了!」忍无可忍的她出手将赖在身上的人推开,随即而来的是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将人推下水的罪魁祸首一瞬间有点懵。
「竹儿……」
看着温泉池里一脸水珠子还大摆委屈的俊雅面容,苏景竹终是忍不住抱着自己的肚子大声笑着,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桃花林里,温泉池子里站着的男子看着笑到遏不可止的心上人,面上虽然无奈,可眼里尽是缱绻柔情。
夜空中,一轮新月高挂树梢。
「今天是新月呢!」
待上官莲溪上了岸,用内力烘乾了自己的衣物与长发,顺带重新包紮手心的伤口後,就被苏景竹塞了一颗她自己包的粽子,还出借了肩膀让她靠着,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或者说,他吃着粽子,听女子叨叨絮絮的说着话。
「你瞧,那九天银河多漂亮。」女子拉着他手指天际,一条星带横过了头顶夜幕,繁星闪耀,「夏季的夜空最是璀璨炫目,在从前小的时候我们那里也还见得到这样子的星空,那时候我跟哥哥总是一人抱着半颗西瓜,坐在四合院的院子里看着漫天星辰吃着冰冰凉凉的西瓜。」
「但是到了後来,太多的事情、太过忙碌,光害也太严重,这样子的天空再也看不到了。」
「光害?」
「我们的世界有一种不用灯油就会发亮的灯,当满世界都是这样的灯时,太亮的地表就见不到星空了。」她用着浅显易懂的方式对他说明。
吃着手上桂花蜜甜馅的粽子,他静静听着女子的话。相识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她提到了从前的世界。
「那是一个讲求效率的世界、什麽都快,资讯、吃食、制衣、交通,甚至是感情。」她笑了笑,在他肩上调整了一个靠着舒服的角度,「看对眼就交往、不顺眼了就散夥,结婚、离婚都能是同一天的事。」
「莲溪,你能想像那是个什麽样的世界吗?」
偏头看着枕在他肩上的人儿,他摇头道:「不能。」她形容的世界太过光怪陆离、不可思议。
「嗯,你还是不要见识到比较好,那个花花世界太可怕了,而且你又这样俊,肯定有一堆小女生追着你跑,我怕你会迷了眼。」勾住她倚靠着的那只手臂,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飘,似乎是有了倦意。
唇角微扬,他轻声道:「不会的。」
他不会迷了眼的。就算到了那个世界,他的骨子里仍然是这个时代的人,即便外边的世界变化再快他依然有自己的步调。而感情,又怎能是那样朝秦暮楚、见异思迁之事。
他认定的情,是从一而终、至始经年,纵使繁华落尽、岁月斑驳,仍是白首相依、执手不悔。
身旁女子没再回应,而是传来平和浅缓的呼吸声音,看样子是睡着了。
「美人儿怎麽就这样睡着了呢?我可不晓得怎麽走回去啊!」他低声呢喃着,解开自己的斗篷盖到苏景竹身上。
嗯…他们会有人来寻的吧!
此刻,南院里
「你说什麽!」轩辕翊一张俊俏容貌生生扭曲了,「那小子根本没来、妞去後山泡温泉了!」
看见师叔发疯的几位师侄表示自己的压力很大。
「上官定楼,本座丑话说在前面,如若等会儿让本座找到你家小子跟我的徒儿在一块……」
「咳!」云从凤顶着自家师叔的强大气场打断了他的话,「师叔,感情的事无法勉强,说不定竹儿……」
「你给我闭嘴!」轩辕翊现在已然呈现了一种见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疯癫状态,「你们这四个小子现在全给我到後山把妞找回来,若是看见那小子一并给本座押回来。」
四个师侄在这样护犊子的轩辕翊面前谁敢不从,一时间,南院的院子里只剩下苏佳绮、季清风,上官定楼与轩辕翊四人了。
上官定楼:浑小子,你一路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