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午後,灰蓝的天带着一种沉闷阴色,黏稠的空气彷佛一沾染上皮肤就要凝结成水,热意却是丝毫不减,惹得人无端心里烦躁。
「妈?」
简余宁一抹潮湿额发,按下通话键:「没,我刚出游泳馆……怎麽了?」
他一手勾着球鞋,一手撑着墙,手机巍巍颤颤夹在脸侧,嘴里还咬着冰棒,含糊说道:「嗯……就平常用的牌子行吧?还缺什麽我顺便一起买了……」
「知道知道……」他用力蹬了蹬脚後跟,左半张脸因为刚咬下一大块苏打冰而冻的发麻,走到停靠脚踏车地方时还觉得有些牙酸。
简余宁原本在南部读大学,大三暑假都过了大半,才後知後觉意识到这或许是自己人生最後的长假,於是想都没想就胡乱塞了些行李连夜赶回老家,徒留拦都没拦住的室友抱着猫一脸无奈。
那天他妈推开门,看见几百年没回过家的小儿子一脸蠢样呆站在门口,还以为简余宁肯定是被死当了,险些没用拖鞋把人打出去!
简余宁好说歹说才让她相信自己真的是因为记挂父母才决定回来小住一阵,简妈妈转念一想现在确实是暑假,加上的确很久没见儿子,嘴上虽然唠叨,手上还是忙不迭把人往屋子里带。
他爸依旧没什麽变,只是最近被他妈逼着戒菸,成日一副苦大仇深模样,见到简余宁没表现出太大惊讶,随意聊了两句就藉口要和隔壁林叔打球出门去了。
母子俩心知肚明,这是菸瘾犯了准备和朋友讨两根解解缠,却也没有戳破。
简余宁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拎着背包就往二楼房间走。
里头摆设一如既往,书桌上还放着自己高中时期的参考书,房间很乾净,显然还是有在定期打扫。
双层床下舖叠着新晒过的凉被,床单是柔和的浅蓝色,简余宁没什麽形象的扑上床,柔软精的味道让他打了个喷嚏。
一切都和他离开时没什麽变化。
简余宁平躺着,只要稍微绷直脚背就能抵上床板,过了青春期後他又长高了几公分,但依旧比不上那个总是要缩着脚才能勉强把身子塞进上舖的家伙。
那套与自己书桌相对的桌椅空荡荡的,一丝人气也无,就像凹陷的床垫被抚平後不留一点痕迹,残存的气味也被洗剂取代。
简余宁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他唰的一声拉开窗帘,调整好表情再若无其事返回客厅,电视里播放着近日严防豪雨的气象预报,混合门外偶尔驶过的汽车杂音,总算有了点回到现实感觉。
他翻出手机,在高中群组里发了个衣锦还乡的欠揍贴图,不多时就收到一波讯息轰炸,其中绝大多数都在埋汰他三年来无消无息宛若人间蒸发,不等简余宁发话就有人起哄着让他请一顿大的,甚至连时间都给擅自定下!
简余宁连忙发了个告饶表情,然後果断关闭讯息提醒,眼不见为净。
他靠在沙发上,自己也说不清都在外倔了三年,怎麽会因为一个突然念头就跑回家?这大概会成为简余宁往後人生最为纠结的问题之一,但现在的他依旧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
只是没想到报应来的如此之快。
在家颓废了一星期,并被以前的狐朋狗友轮番压榨过一回後,简余宁终於把他爸妈为数不多的温柔耐性给消磨殆尽。
人类就是这麽个矛盾的生物,见不到面时牵肠挂肚的担心思念,一旦那人天天在你眼前打转,又会不自觉开始嫌弃。
简余宁十分识相的在他妈开始碎念前踩着脚踏车前往镇上寻找新的落脚处。今年八月最高气温已经飙破了三十九度,镇上唯一的免费冷气供应地——图书馆,前所未有的盛况空前。
在连续几天抢不到手机插座,以及wifi讯号奇差无比的情况下,简余宁没怎麽考虑就选择更为健康的第二方案——游泳馆。
虽说换洗麻烦了点,但炎炎夏日泡在水里感觉还是挺不错的,加上没有时间限制,他往往一待就是整个下午。
这天简余宁离开游泳馆时已经过了傍晚五点,又被他妈使唤去附近超市跑腿,拎着酱油回到社区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平时代步的机车留在大学租屋处,简余宁骑的这台脚踏车是临时从家里仓库翻出来的,车龄比他还大,停在公共车棚也不怕人偷。
他拎着塑胶袋走过街口路灯,转凉的晚风吹起被池水泡得粗糙乾涩的头发,他随意一抓不小心扯下几根发丝,瞬间疼地龇牙咧嘴。
正想乾脆趁这个机会把头发理短些,抬眼就见自家门口停了辆陌生的黑色轿车。
有客人?
简余宁认出标志是某国际大厂的SUV,价格不算低,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他也曾动过念头存钱买台二手的类似车款,最终发现还是机车性价比高,於是这个想法也就不了了之。
谁啊?都这麽晚了……
他摸不着头绪进到屋子,起居室的门半掩着,交谈声间或夹杂笑声,伴随透出的微光落在简余宁跟前。
他推开门,一瞬间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装着酱油瓶的塑胶袋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沉重闷响!
「你怎麽会在这里……」
—作者的话—
转换心情,这次写点阳间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