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云雪从高处跳了下来,落在褚夜的正前方。
「褚夜,如果洛三想离开的时话就让他离开,如果他想养伤就随他,伤好了是去是留就随他吧,若是留下就按照这里的生活方式,该怎麽样就怎麽样,不必太照顾他。」声音有些飘渺,不知道在想当什麽的冷云雪扔下这句话就跨过褚夜走过去,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慢悠悠的晃走了。
「楼主?」褚夜站起来,转头要追的时候,冷云雪渐行渐远的身影蓦地被黑雾掩盖住,像是前方的人不愿被人跟着,而特地招来这团黑雾。
不用眨眼时间黑雾消散,黑雾後别说人,连一根发丝都没找到。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不见了。
褚夜瞪大眼睛,甚至连气息都被掩盖住,他完全不知道楼主往哪个方向走。
这座森林有许多危险的地方,他并不清楚新任楼主的底线在哪,更不知道那名尚未及笄的少女力量究竟有多强,虽然森林愿意服从历任楼主,但......
在他了解的历史中,并不是没有人因为力量太过弱小而被反噬的例子,而且这例子太多太多了,可以说是除了前几任森林之主外,就只剩下前任楼主拥有最靠近第一任森林之主力量的人,也是少数能控制森林完成传说的楼主。
随着血脉越来越薄弱,世人所说的能完成一个人任何愿望的传言其实已经是神话,血慾之森也因此被後人改称诅咒之森,更别提知道每一任历史的他们,最纯粹的血脉在这世间早已不存,在几百年前就已消逝殆尽,不知究竟是真的死亡还是隐入世界的角落不愿被发现。
现在的森林之主,顶多就只是最靠近纯粹血脉的人,但实际上他们的血脉已经受到外族的污染,力量就算有继承到那麽一点,还是不足以让森林完全臣服。
导致每一任的森之主活的并不长久,有些甚至才刚上任就被吞噬,连一点点的反抗都没办法。
在世人面前无所不能的森之主,没有任何人知晓其实他们有多心酸。
只有被认可的人才能试上一试,若是失败了就没第二次机会,连能不能转世他们都无法知道。
被森林吞噬的人连灵魂都不会放过,灵魂是一个人全身上下最有价值的东西,森林是不可能会愿意放过。
就算在刚上任的时候好运能抵御森林的强大意志,但谁也不能保证在人老了或是意识脆弱的时候森林不会动手,而森林更不可能放弃这大好时机,一举吞下这还鲜活的生命。
森之主不但要面对外界的贪婪之心与明枪暗箭,还得随时注意自己身後看似强大的後盾实际是等待时机的猛虎,他身为一个旁观人都不禁替历任的森林之主感到无限唏嘘。
如果不是他们,也许这座森林早就放任隐藏在深处的魑魅魍魉在世界游走,不用花费一兵一卒,这座大陆就被森林搜刮囊中。
或许这说出去简直就像个笑话,一座森林怎麽可能这麽强大,但见过真相的他别说一点点的怀疑,对这座森林就只剩下敬畏了,或许说他害怕这座森林才比较贴切。
而这样的森林要一个才即将要及笄、人生最青春年华的时候要背上这种重责,他只能说这个少女很可怜。
尤其傻了整整十年的人,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一个待在房间内十年鲜少出去过的少女都未好好看过这个世界,却要背上整个世界的责任,他除了好好辅佐外,他什麽也做不到。
当了十年的代理楼主,他到现在还是无法触碰真正楼主该做的事,导致森林变成这副充满怨气与恶灵的地方。
他没办法顶替真正的楼主位置,不是他想篡位夺权,而是他真心认为如此沉重压力要放在一个少女身上太过残忍。
但现在,沉默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
『真没想到那个大姐姐是月隐楼楼主呢。』趴在男人身上的女孩嘟嘴说着,大大的黑色眼睛闪过一丝红光,『妈妈找了这麽久的月隐楼主就在眼前,如果我们告诉妈妈,妈妈会想起我们吗?』
抱着女孩的男人低头看着女孩,抿着唇不说话。
似乎早就习惯男人不理她,女孩在男人怀里滚了一圈,找了个舒服位置靠着,『我一个人好孤单喔,小天天又不跟我玩,什麽时候妈妈才可以陪我玩呢?』
噘嘴的女孩有一声没一声的抱怨着,可男人就跟没长耳朵一样听不见也不回答,除了偶尔低头看看女孩在搞什麽鬼外,就盯着脚下的路小心走着,怕一不小心就走错路进到了不该进的地方。
男人回忆刚刚走过的路,只是都走了这麽久,为什麽还没出去?
明明刚才没走这麽久的,大概就一盏茶的时间而已,可他们走了快一刻钟了,他们还是没走出去。
是因为速度慢了吗?
想起他们是被冷云雪拉着跑,男人又安心下来。
而过不了多久,远方蓦地出现光亮,小小的光芒就跟火烛差不多,但却给人无限希望。
『呀!出去了呢!』女孩也注意到这件事,男人随口嗯了一声後快步朝那亮光跑了过去。
在他们奔跑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发现一抹黑色影子正快速的跟在他们旁边,红色的眼睛闪烁着点点星光,像是许久没见过食物的猛兽。
没有丝毫察觉的男人看着那如烛火般的光点一点一点扩大,男人脚下的速度越发的快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待在黑暗太久了,连男人都没发现自己渴望光芒渴望的匪夷所思,甚至连视线都还没辨认光明的另外一端是什麽,就一脚踏在了光芒上,迫不及待的想往自己生活多年的院子跑去。
但下一秒他愣住了,瞪大的眼睛写满了不敢置信,平常冷漠的表情彻底碎裂。
给予他们光明的地方,不是森林外的世界,也不是明亮的太阳,而是与他们走来的路上没有半点差异的森林,茂密的绿意像是好几年没有人类走过的样子,草地全是杂草与野花,而那给他们希望的光亮则是从树木身上渗透出来的光亮,头顶上的天空还是如墨般黑色,连一颗星星也没有,更不用提月亮了。
同样不敢置信的女孩从男人身上跳下来,一跳下来她的身影几乎被杂草淹没,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明明他们是照着刚刚走来的路走回去的,为什麽他们还没离开森林?
难道他们记错了?
「嘎嘎。」如嘲笑般的难听鸟鸣声从後方传来,他们不用半点反应时间,身体就迅速转过去看向声音来源。
是一只乌鸦。
通体全黑、却拥有一双诡谲红色眼睛的黑色乌鸦。
「欢迎来到我的地盘。」乌鸦欢愉的眯起双眸,粗哑难听的嗓音让人毛骨悚然,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怎麽样,空气蓦地飘出一股难闻腐败的臭味。
『你是谁!』女孩发出尖叫声,男人赶紧把女孩抱起来往後退。
这只乌鸦给他极度不祥的感觉,他甚至能在那只乌鸦身上感觉到绝对力量的恐惧。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知道了我的新楼主。」乌鸦挥舞着翅膀说着,嘎嘎的笑声回荡在这偌大的森林中,形成不可能发生的回音,「我的楼主,还不能面世啊。」
『你要做什麽?』女孩瞪着那只给人不安的乌鸦,紧绷的小身躯像绷到最紧的弓弦,随时都会断裂,『你要杀了我们?』
「杀?」像听到什麽可爱的笑话,乌鸦咧大了嘴肆意笑着,直到笑够了才停止。「别把人类那种肮脏的字用在我身上,我可不杀人的。」
乌鸦拍翅飞起,窜到了两人脸前,几乎快贴在一起。
红色如玻璃珠般的眼眸倒映出他们的身影,深色的腥红色转动着诡异流光。
「不过,我会吃人呢。」蓦地,乌鸦眼睛弯成新月状,愉悦的口气像在说什麽令牠很开心的事,「人类本就该成为我的营养,也包括你们这些弱小不过的魂了。」
『你!』
「只可惜我家楼主似乎希望你们活着出去。」乌鸦慵懒地打断女孩的话,慢悠悠地停在男人的肩膀上,照理来说他一只实体的乌鸦应该无法停在虚无的灵魂身上,但牠却办到了,像是停在一个活人肩膀上休息那样。「那麽,我好像要尊重一下我的主人了。」
乌鸦随意挥着翅膀,明明牠站在男人的肩膀上,翅膀却诡异地穿过男人的头颅随意拍翅着,像是牠要不要碰触这些灵体都是随牠心情决定的。
『你到底想表示什麽?』精神绷到最紧,逃不了也不可能逃的女孩尖锐问着,男人咬着牙忍住想拍开乌鸦的想法,咬牙站在原地不动。
面对无法抵抗的小灵魂,乌鸦早就玩腻了,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牠看得已经够多,这种害怕想杀了牠或是想抵抗又不敢抵抗的表情看多了,不过牠对这挺乐此不疲的,尤其看到人类想干掉牠又干不掉的那种表情,牠看了就很爽。
不是很自以为是吗?不是认为自己是这世界最高傲的生物吗?牠最喜欢把这份高傲踩在脚底下蹂躏给对方看了,让那群自负的人类知道自己有多麽愚蠢与弱小,弱的连牠一只小小乌鸦都打不过。
这真的很有趣呢,是牠活到现在少数不多的乐趣。
逗弄老鼠什麽的,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事吗?
「表示什麽呢,让我好好想想啊。」挥着翅膀的乌鸦很有人性化的用翅膀蹭了蹭下颚,像是人类那样用手指搓着下巴思考,既挑衅又令人愤怒。
好像是真的再思考的乌鸦咕咕咕的好几声,随後一拍翅膀,笑了。
「想到了,我表示要放你们走喔。」乌鸦发出难听的笑声,咕叽咕叽的声音听的就让人不舒服,奸诈的红眸湾城新月状,给人不祥的感觉愈来愈重。
也在这一刹那,两人的身体瞬间绷直,不是他们意愿的,而是有不明的力量像蛇似的缠绕在他们身上,用力将他们綑紧。
乌鸦轻轻把头靠在男人的耳朵边,亲昵的模样就跟乖巧的宠物靠在主人身上寻求温暖。
鸟喙缓缓张开,粉嫩的小舌倏地舔了一口男人脸颊。
男人瞪大了眼睛,整个身子剧烈颤抖,似嫌恶心又似恐惧,遽缩的瞳孔倒映着乌鸦愉悦弯起的眼眸。
「我会放你们回去,但是......」
一男一女的尖叫声瞬间响彻云霄,几乎撕裂空气直冲天际,却像一滴水滴入油中,一点涟漪也没激起便被吞噬。
不用片刻,森林再度恢复死寂,无风也无任何一点骚动,好像刚刚的惨叫声就只是幻听一样。
须臾,一只乌鸦从树林中飞向天空,哼着无名小曲,消失在黑夜中。
※※※
刚从森林出来要回房间的冷云雪突然回头,眉头紧皱起,本就难看的疙瘩扭曲再一起彷佛罗刹般让人害怕。
是他错觉吗?怎麽好像听到惨叫声?
「小妹!」正考虑要不要回头的冷云雪听见後面呼唤声,一转过去就看见冷竹傲紧张兮兮地朝他跑过来,「小妹你又跑进森林里?」
冷孤云与冷战戟走在後面,一听到冷竹傲後面那句话同时皱起眉头看着他。
「我没进去。」睁眼说瞎话的冷云雪举起双手,指着旁边石墙,「我刚翻进来的,我去市集玩去了。」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冷云雪抖了抖衣袖,原本他还在思考要抖出什麽东西来,结果一只包好的小布包从衣袖里面掉出来,啪搭一声很响亮,不知道里面是什麽东西。
盯着那块布包,冷云雪很努力思考他什麽时候有买了这东西。
「这是?」冷竹傲弯腰捡起布包,三两下就解开打好的结,小心翼翼地摊开。
一朵栩栩如生的彼岸花簪。
看到这花簪的冷云雪马上就想起这花簪是他第一次去市集的时候买的,毕竟那花样与手艺,实在很难让人忘记。
这东西他怎麽放着放着就忘了?还塞到随身空间去了?
他有这麽懒吗?什麽鬼东西都塞随身空间了。
改天他要好好看看他随身空间塞了多少东西了,该不会他把蟑螂蚂蚁老鼠那些东西都往里面塞了吧?总能从空间里面掏出奇怪东西耶。
「彼岸花?」很快就认出这朵花的冷竹傲露出奇怪表情,那不像是嫌弃或是觉得这朵花的寓意不详,就是一种他也不知道该怎麽说,就是很奇怪的表情,「小妹从哪买来的?」
「忘了。」不记得的冷云雪说道,而他也注意到冷竹傲说彼岸花的时候後面两人也露出奇怪表情,好像是不解,又好像是知道什麽的扭曲表情,一脸奇怪到冷云雪都说不出来。
翻着手里的彼岸花簪,雕刻细致的花纹与花蕊,暗红色的木雕在他掌心滚来滚去,打量许久後才放在布料上包起来还给他。
「小妹你喜欢这种花?」冷竹傲问道,表情还是很奇怪,盯着布包不知道在想什麽。
「觉得特别就买了,没特别喜欢这种花。」伸手拿回布包,冷云雪抬头看了眼他们表情,好奇问道:「怎麽了?这花簪很奇怪?」
被这样一题他们才发现自己表情太过突兀,赶紧摆正表情的三人扭了扭脸,冷竹傲乾咳一声打破僵局:「小妹,我们先回屋子吧,外面凉。」
凉?
冷云雪看了眼正中央的大太阳,露出奇妙的表情。
他是用保温法术在身上感觉不到外面体温没错,但这麽大的太阳说凉......莫非现在冬天?
他印象中,现在也不过夏末快初秋吧?
这时候就凉了?古代跟现代差这麽多吗?
难不成因为古代没有污染所以大气层还很健康的关系?
这麽神奇的?
对四季温度产生怀疑的冷云雪只能抱着无数问号跟着走回自己屋子,很显然对他屋子很熟悉的冷竹傲主动去拿茶具跟茶叶泡茶去。
在冷竹傲去泡茶的时候,冷战戟率先开口:「雪儿,你最近有没有听见一点消息?」
「什麽消息?」
「你去市集的时候没听到吗?」冷战戟对冷云雪直接的反问露出狐疑表情,随後又不介意的继续道:「如果你没听过的话爹告诉你吧。最近诅咒之森越来越不安宁,听说没进森林里仅是靠近而已,便有人被拖进去消失。」
「拖进去?」冷云雪瞪大眼睛。
「嗯,很多住在附近的人都传出被森林吞噬的消息,爹今天来是为了帮你换个院子。」没有丝毫拐弯抹角,直接说出目的的冷战戟少见的摆出严肃表情,「皇上也下令了,住在诅咒之森附近的人都必须搬离。」
「等等等等。」跳太快的冷云雪表示跟不上,按着额头问道:「我没听到这消息啊。」重点是褚夜也没说啊!
如果真的有人莫名其妙被拖进去吃掉,褚夜刚刚怎麽没有告诉他?照理来说森林出这麽大件事,应该会有点消息啊。
就算褚夜不说,大气精灵应该也会传递消息才对,他在怎麽没去听大气精灵说话,无聊的时候他还是会去听一下,顺便去听别人家的八卦。
不是他在吹嘘,学习语言真的很重要,尤其听懂大气精灵说话真重要,消息听好听满不说,别人家的八卦更是不用别人说就会跑到耳朵里,贼有趣的。
最重要的是昨天他才刚从大气精灵那边知道三里外不知哪一户的公子看上了自家未婚妻的婢女,在外面草丛嗯嗯啊啊的打野战大气精灵都会帮忙实况转播呢。
他都不知道古人这麽豪放,现代有车震,古代直接打野战,都不怕被人发现耶。
该不会这就是古人为什麽要把房子建这麽大的关系吗?隐密地方多,随时可以......
咳!扯到喜马拉雅山去了。
「这件事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你不知道?」看冷云雪没有做假的表情,换冷战戟惊讶了,「最严重的是洛家三公子被抓走的事,皇帝打算派战王爷去诅咒之森一窥究竟,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与月隐楼阁主出来谈谈这件事。」
冷云雪听到後面太阳穴一跳,整个人都不好了。
洛家三公子该不会就是他刚刚见到的家伙吧?
「爹,那人叫什麽名字?」很希望那洛家三公子不是他认识的人,但现实却还是给他大大开了一个玩笑。
「洛三。」冷战戟没有看出冷云雪脸色不对,很认真的重复道:「洛家三公子叫做洛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