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
脸颊上还残存被舅舅碰触的温热,真实到周默瑜以为曾有人下来土坑看他。
隔了段时间,他才注意到四周恢复往昔的黑暗。
手电筒没电了吗?
被人遗忘的伤痛再次浮现,让他着急的移动身子想要摸出应该在身旁的手电筒时,动物般的敏锐让他惊觉前方似乎站了个人。
「舅舅?」一开口周默瑜就後悔。舅舅早在他儿时即病逝……
男人发出轻笑声,「我受得起你这声舅舅。」朝他丢了几瓶水。「接着。」
目不视物的他,根本看不到丢向他的水瓶,平白被砸疼脸。
「侄子啊,整个朱家就你母亲对我最友善,冲着这声『舅舅』,我送你点东西,让你多撑个几天。」
攀上绳梯爬上两格後,男人停下身,又掏了掏口袋丢了几包巧克力片,「至於能不能活着出这土坑,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直到意识散乱前,他还在想那位似真似幻的舅舅。
是回光返照的幻觉吧?
毕竟这世上他只有朱云扬一个舅舅……
还是说,表兄朱季邦还有些什麽事没对他说?
接下来的记忆极为混乱。
昏迷中,一直有人像拖牲畜般的拉扯他脖子上的铁链,不顾他赤脚的拖着他走段崎岖不平的山路。
寒冷的天气中,他赤脚踩在夹带碎石及青草的湿润泥土中。
寒意袭身,但窜入胸腔的新鲜空气带来强烈快感,让他贪婪的呼吸也许是这辈子最後几口清新甘甜的空气。
与其孤独饿死在土坑里化为无名枯骨,他宁愿死在苍凉的山林里。
只是不明不白啊。
谁?他得罪过谁?又是谁要置他於死地?
财富,并不是罪恶。人心,才是最大的险恶。
但人心中的良善,也许会是他最後的一线生机。
周默瑜没赌错。
当年那个年轻人,就是现在他视为兄弟极为倚重的司机阮圣。
那时,尚未改名也未整形的阮圣与同村兄弟三人被临时调离驻守已久囚禁人质的独栋别墅,协助禁运品偷渡事宜。出发前,阮圣抱着姑且一信的想法劝另两人穿上防弹衣,狠狠地嘲笑,只能摸着鼻子当胆小鬼偷穿在里头防身。
原以为是件极其轻松的任务,但一上船,气氛就不对。他们三个被当成交给对头顶罪的替死鬼,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背後被开了几枪後直接推入海。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定了,就连阮圣自己也如此认为。
世事难料。漂浮数日的他幸运地被渔船救起,醒来头一件事,就是急着找朱季邦!待联络到人时,已是半个月之後。
也是周默瑜命不该绝。
当朱季邦赶到时,奄奄一息的他离死只有一步。再晚来个半天,他绝对挺不过去。
空气,极沉重的凝结在周默瑜最後的话语里。
「郁芯,你哭什麽?」
她没回答,泪湿小脸。
每个人,心头都有一个坎。大大小小、深深浅浅、苦苦难难,也知道忘却就能让自己自无尽轮回的痛苦中解脱,但忘也忘不了,丢也丢不了,每回想起就是结纠地无限放大,彷佛这世界只有自己是那个唯一受伤的人。
可没想到,他捧着自己那颗赤裸裸的心,交给她。
「默瑜……」
「郁芯,我害怕。害怕再次被遗忘、被抛弃,害怕独自一人在看不清前方的黑暗中跌跌撞撞到吸入最後一口气,即使是现在也害怕待在黑暗中……但我终於找到一个人,愿意对她敞开心胸,信任的想把心中的秘密交给她,希望她能陪我走过这不是十分完美的人生,给我力量。」
周默瑜浅褐带点灰的瞳眸看着她,「郁芯,你愿意把自己交给我、愿意陪我,相互扶持的一起跨过心中那道怎麽跨也跨不过去的坎儿吗?」
仍哭着的她只是凝着他,还是没回答。
「郁芯,我是认真的。」
点头,她猛点头。
「难道你还在意吗?」
「在意。」
她的回答,让周默瑜失望的瞳眸一暗。
「周默瑜!我在意!」她喊他:「曾经在意我的过去有损你的名誉、在意这件事让你被人取笑、在意你会因以前的事瞧不起我。但现在我、我……」
咬着唇,她说:「我在意身边没有人听我抱怨、在意没有人给我安慰、在意没有人给我遗忘过去、抓住眼前幸福的勇气。」
听到她心意的他眸光蹦出欢喜闪光。
「轻松,爱。」他将她轻轻揽在怀里,「愿意试试吗?愿意让我们一起轻松地摸索要如何多爱自己一点、多爱彼此一点,好吗?」
爱自己、爱彼此,听来似乎很简单。但对曾受伤的他们而言,那需要学习。
学习让自己选择。选择用自己的方式爱自己、选择用彼此都能接受的方式爱彼此。而不是屈服於爱、妥协於爱,而不得不勉强自己去爱自己、爱彼此,然後当爱的方式因过於求好心切而形成另一种压力、流於表面,最後反造成二度伤害,伤了自己、伤了心爱的那个人。
咖啡瑛私语:
有人猜到这个舅舅是谁吗?
提示在《放在心底疼的爱》!
咖啡瑛《墨鱼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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