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周沐林对两个儿子的差别待遇,无需明说。
除偶尔探望私生子周经瑜,周沐林与冯玥萍几乎不相往来,反倒是二叔与冯玥萍走得较亲近,让人看得一头雾水。未料冯玥萍再次怀孕生下女儿周晓瑜,生父不明的引人非议。
相较於父亲逃避式的冷漠,周默瑜在懂事後主动提起领养。
大人犯下的过错,不应由下一代背负。
只是他的善意反招来弟弟周经瑜更多的误解,再加上一直得不到正式地位的冯玥萍一旁煽火,换来的,只有辱骂他伪善的批评。
因此他死而复活的回归,反加深家族间的纷争,更让原本就不甚融洽的兄弟之情,更加恶化。而夹在中间的父亲陷入愧疚与自责,日夜酗酒虐待身体当赎罪。
时间不等人。
知道父亲没勇气见他,身体失调严重营养不良且因眼疾而目不视物的他,不愿向命运低头。遵从医生指导,自一开始的流质食物,慢慢进步到固体食物,日日补充大量能量修补破碎的身躯,配合复健训练体力,勇敢的在黑暗中一步一步恢复自己的体能。就算无法恢复成以往健康的周默瑜,他也不希望自己是会拖累家人的没用人。
正当他努力恢复健康时,折腾自己身子的父亲,在某日清晨因半边身体麻痹紧急送医。
父亲清醒後,因眼疾还处在黑暗地狱之中的他,在看护扶持下移动至父亲病床前,「父亲,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经瑜还年轻,不要让他被人误导,转而憎恨您与我。」
「默瑜……」
「父亲,请您养好身子,好好教教经瑜,别让他迷路。」
希望鼓舞父亲振作,努力复健恢复健康。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想到自己未尽的责任,发奋图强的父亲努力过头,先是数次不明原因昏眩,半年後,灯枯油尽的突然呼吸衰竭陷入重度昏迷。
接获消息,人在老家拙园养病的周默瑜在吴管家搀扶下赶到医院。当主治医生发出病危通知,询问他是否同意进行气切手术维持父亲生命时,他陷入天人交战的痛苦。
那时,弟弟周经瑜人在海外来不及赶回,年幼妹妹周晓瑜哭得无法言语,决定父亲生死重大抉择的主导权,落在因眼疾而无法看清一切的他手中。
而父亲的情妇冯玥萍则是急着投奔二叔阵营,深怕无名份的自己连一分一毫都分不到。
亲情难舍。
父亲的生与死,就在他转念之间。
放弃,父亲将会离开这世界。
同意,父亲将承受也许毫无作用的痛苦抢救过程。
他非常自私的想留下父亲,却无法违背自己良心,忽视父亲自无数次不知名昏迷中苏醒後所表达过,一旦病危,希望采安宁缓和医疗,不愿以机器痛苦延续生命的想法。
他向医生表达父亲放弃急救只愿意采缓和安宁救护的心愿後,院方要求他签署同意书。
中途失明的他,在医护人员、在随侍一旁的吴管家代为口述同意书内容时,二叔、冯玥萍与律师团在这时匆匆赶来。
吴管家前去阻挡叫嚣的冯玥萍时,目不视物的他,一时不察的在误以为是放弃急救同意书上头签下名字。
殊不知,二叔早已买通相关人等,他签的是,因自身能力不足而委由二叔全权处理一切的代理权同意书。
他因双目失明丧失辨识文件能力,而父亲遗憾的,事前并未签署任何安宁缓和医疗的同意书,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叔抢走他身为人子完成父亲遗愿的心愿,夺走决定父亲生死的权利。
那一刻,他终於认清中途失明的自己连片刻自怜失去光明的时间也没有,必须立即在黑暗中挺身对抗曾经是最亲近,却再也不是亲属的敌人。
面对钱财,大多数的人都自私。
他虽失去双眸,却看清应亲如家人的二叔真面目。
幸上天待他仍是不薄,他只是失去看清事物的双眸,并未失去往昔推心置腹忠诚的下属。即使防备不及,但二叔的阴谋终究并未完全得逞。
公司分两派,一派是他为首的正统派,一派则是以二叔为主的非正统派。
效忠他的下属向法院提出代理权同意书无效申请,即时阻挡二叔野心。而在医院未尽把关之职的吴管家,受不住自责打击而倒下。
弟弟周经瑜赶回来时,在加护病房看到身上插满管子的父亲。盯着父亲脸上五花大绑般紧贴着胶带固定插管的他,试着压下内心激动听妹妹周晓瑜口述自己母亲与二叔恶行。
所有的不满情绪,在大哥周默瑜出现时,爆发。
「目不视物的你有什麽资格签那东西!有什麽资格代我跟妹妹决定爸爸的生死!」
闇黑中,周默瑜看不到父亲身影,也看不到弟弟扭曲的悲愤面孔与妹妹柔弱的无声哭泣,只是在无意识之间静默地握住父亲枯瘦大手,无能为力。
咖啡瑛《墨鱼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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