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餘 — 二、【雲上仙境】-審判

如果洛君不愿意出面,那最後一线希望可以说是断了。

长义像失了魂一般走出洛湘宫,单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救不了七余,他甚至很自责,倘若当初拼命阻止笙君带她上仙界,或许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长义。」轻柔的女声唤回长义的思绪。

一抹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他停下脚步抬眼一看,是杜翩儿。

「翩儿?」长义蹙眉,这时候杜翩儿来找他做什麽?

同为亲侍时期,他俩就鲜少有互动,顶多替自家的神官传传话、办办事;净君出事那会儿,长义本有想去安慰杜翩儿,只是他前脚才踏进净星宫,杜翩儿後脚就被天帝派来的人带走,之後她从诛仙塔中被释放,俩人也没再有过联系,一直到那日长义到万卷楼找笙君,才匆匆见过一面。

长义也不是讨厌杜翩儿,只是觉得这人心思深沉,与他不像一路人,自然就没怎麽靠近。

「你们在妖界到底发生什麽事?」杜翩儿严肃地问道。

那日她接获消息赶往大殿,却仍然迟了一步,她不敢相信,允子收居然会为了一只小妖被关押进天牢。

面对杜翩儿兴师问罪的口吻,长义微微翻了个白眼後绕过她,自觉没有与她说明的必要。

「长义!你告诉我!子收到底跟那个小狐妖是什麽关系?」见长义不愿回答,杜翩儿急了,她赶紧又挡住他的去路。

这几日她四处打听这件事,却除了一些流言蜚语外,几乎查不到任何更详尽的内容,因此她便在洛湘宫外等着长义解了禁足,这事大概也只有他最为清楚。

「没什麽关系。」长义没好气地敷衍两句,然後再绕过她。

这杜翩儿如此关心,倒是让他想起来,在她尚未成为净君亲侍前,曾和笙君被誉为是仙廷的「神仙佳偶」,这会儿莫不是旧情复燃,所以吃起七余的醋来了?

但可惜,他没这闲工夫陪她少女情怀,且要吃醋,也总得七余能活着。

「难道你不想见见那只小狐妖?」这次杜翩儿没有追上去,而是站在原地冷冷地问。

那日小狐妖不见,她见长义也是挺心急,这会儿性命攸关,想来他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长义一听到此番话,便止住了脚步,他呆愣在原地,踌躇着该不该相信这女人。

「你有什麽办法?」半晌後,他回过头,有些迟疑地问道。

杜翩儿微微一笑,她果真没猜错。

「天牢的主事天将与我有交情,倘若我说想进去天牢看看笙君,请他暂且将天牢里的翼兵都先调开,想来也不是件难事,届时你可扮成替我提饭盒的初羽,同我一起进去。」杜翩儿微微抬高下巴、斜眼看向长义,态度依旧心高气傲,「现在可以说了吗?你们在妖界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长义如今的身分很微妙,稍有半分嫌疑,他都很有可能被一同关进天牢,因此在这种敏感时分,他更不可能正大光明进天牢探视。

单凭他一个人,别说是见七余,就是连笙君都看不上半眼。

长义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选择暂时相信杜翩儿,毕竟事情迫在眉梢,已经刻不容缓。他将她拉到一旁的角落,从下界到湛国查询净君一案处处碰壁後、又怎麽不小心闯入妖界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杜翩儿起初有些吃惊,他原以为这只是一场误会,没想到小妖当真是允子收带上仙廷,且这些日子以来他俩都同住一块;想到这里,杜翩儿不禁有些不悦,虽说是个孩子,但允子收却把她看得这般重要,究竟是何等身分,能让他连前程都放到一旁去。

但,总归那件事没有露出马脚,她的心也安定不少……

天牢的主事天将蒙发是个傻不愣登的大男孩,从翼兵时期他便倾慕杜翩儿,因此但凡她的请求,蒙发几乎不会拒绝,甚至还会欣喜被杜翩儿钦点,所以就算进天牢探视笙君是言明禁止,他仍然答应了他的缪思这个忙。

夜晚时分,杜翩儿与长义穿着黑斗篷,将整个脸面遮去一大半,悄声来到西侧小门,这会儿值守的翼兵已被蒙发支开,杜翩儿掏出钥匙打开插销推门而入,门後完全漆黑一片,长义伸手将她拉住,随手点燃了一根蜡烛,这才发现眼前竟是阶梯,且深不见底,他俩差一点就要踩空跌了下去。

「我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杜翩儿深吸了一口气,差那麽一步就要滚下阶梯,着实虚惊,不过她仍故作镇定,撇下长义的手,泰然自若地说道。

长翼微微翻了个白眼,这个女人,连句谢谢都不懂说?

「待会儿我同你先去看笙君,然後再绕去看七余。」他挥了挥衣袖,抢快走到她前头。

七余?

那小狐妖原来叫这个名字。

杜翩儿想着,即便小狐妖因受天雷之刑而殒命,那又如何?

异族之人,没了便没了吧。

其实此趟来天牢杜翩儿也是存着私心,她就是想让允子收明白,当他落魄之时,不会离他而去的,只有她杜翩儿一人。

走过长长的阶梯後,他俩来到一条地道前,这地道以往机关重重,只是如今都叫蒙发暂时关了去,过了这里,便来到关押罪人的牢房,分为东西两侧,男於东,女於西。

此时所有翼兵都暂时被遣走,整座天牢静的连一滴水落到地上都听得清,杜翩儿及长义也是垫着脚尖前行,唯恐发出一点声响。

他俩很快地来到允子收的牢房前,只见牢门边堆满了许多食物,却都没怎麽被食用过,允子收闭着双眼、盘腿坐在地上,他的面容、头发、衣衫都乾净完整,好似才刚被关押进来,没有已经待了十余日该有的模样。

「笙君!笙君!」长义掀开盖住半张脸的斗篷,用气音喊道,生怕太过大声引来注意。

闻声,允子收睁开眼,看清来者後,他皱起眉,哑着嗓问,「你们怎麽来了?」

这十余天来他滴水未进,也没说上半句话,一直是这样盘腿坐着、闭目静心,来送饭的翼兵也不敢打扰,只好都推放在牢门边,都成了一座小饭丘。

「笙君,不好了、不好了!七余她……那个……」长义抓着铁栏杆,一句话吞吞吐吐地说不完整,他知道如今的笙君身陷牢狱中,对七余的事也无能为力,可如今他能想的法子都想了、能搬的救兵也求了,当真是走投无路才想来问问笙君可还有什麽办法。

「发生什麽了?」一听事关七余,允子收立马严肃了起来,他站起身走到牢门边。

难不成是他设想错了?天帝会不顾及四界,执意要拿七余的性命杀鸡儆猴?

「天帝已下令,三日後於罗云台,将赐那小狐妖天雷三道之刑,以净化她的戾气,确保日後不会妖性大起,如此,才可留於天界一段时日,届时,仙廷所有仙官都必须去观刑,我想……子收你也会去的。」见长义开不了口,杜翩儿直接替他接下去说。

「天雷?」允子收以为自己听岔了,他面色铁青,手更是紧紧握住牢门的铁栏杆。

天帝顾及仙界颜面,不可能将七余当即送回妖界,但若就此留一名异族人於仙廷,岂止不合乎天规,想来整个仙界都会有所忌惮,唯恐这只小狐妖作乱。

因此,以天雷之刑消除所有人的疑虑,情理之中。

然,说是净化其戾气,实则恐怕是变相的死罪。

「子收,她不过是异族人,与我仙界殊途。」看着允子收因这个消息而心痛的表情,杜翩儿忍不出道出心中所想,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自毁前程,甚至赌上性命,就为了一名小妖?

四界不相干这道理,他又岂能不懂?

「子收,如若你肯认错,以你过往的功绩,我相信天帝会谅你是初犯,不会深究的,好不容易晋升到暂代神官的位子,你现在不只是允子收,更是仙界的笙君啊……」杜翩儿继续说着,她认为允子收只是糊涂一时,有了错误的判断,等到清醒过来,就会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翩儿,这件事没那麽简单,个中缘由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面对杜翩儿的苦口婆心,允子收仅是淡淡地回道。

这些日子他也总反覆问着自己,这一切,值吗?

若当初狠心拒绝尹婆婆、抛下七余,现在的他又会是如何?

但其实,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他不会觉得轻松自在,反之,他这辈子都会活在後悔当中。

他无法忘却尹婆婆在他手里一点一滴消散的瞬间,更无法放下对七余逐渐产生的责任心。

倘若将会为了这件事而粉身碎骨,现在的他,也义无反顾。

因为,已经回不去了。

「什麽缘由?长义都同我说了,那些……」杜翩儿急着反驳,却被允子收冷冷打断。

「我明白我在做什麽,谢谢你。」允子收的眼神很温柔、很透澈,也很坚定。

一时间,杜翩儿语塞了,她如此忧心允子收的情况,甚至冒险进到天牢,而他却是这般态度,丝毫没有悔悟也就罢,那份外明显的客气,俨然是将他俩之间划分的更加清楚。

她咬着下唇,旋过身去,「小妖是不可能躲过天雷之刑,我劝你也早些放弃。」

「笙君,七余不可能承受的了天雷之刑,难道......」长义内心暗暗觉得,一切是否已成定局,无力回天,「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

允子收闭上眼,从他握着栏杆微微颤抖的手,不难看出他此刻内心有多难受与挣扎。

天雷之刑严格说起来已有百年余没有正式执行过,因此他压根没料想到这一步。

倘若七余真因为天雷之刑而......

没了。

允子收更是不可能原谅自己。

他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打转,半晌後,他才缓缓睁开眼,然後轻轻吐出三个字。

「回去吧。」

「笙君?」长义愣了愣。

「天帝圣旨,不是你我能轻易动摇。」允子收的语气很平静,就像一座没有涟漪的湖面。

但其实,在他心底已然有了答案。

长义见允子收神情忧伤的模样,他也不好再多说什麽,圣意难违他固然明白,而七余即将赴刑,笙君又怎麽可能不难受。

他是如何疼爱七余,这些日子以来,长义都看在眼底的。

「我明白了,等一会儿我会绕过去看她一眼,这些事我不会告诉她的,她胆子小,听了肯定吓坏的。」长义抹了抹眼角欲出的眼泪,想起七余平日里胆小的模样,还忍不住笑了一下,虽然这笑看上去特别酸楚。

他才正把她当朋友看待,没想到就必须走向道别,不禁感叹缘分这般淡薄。

「长义,该走了。」杜翩儿纤细的手搭上长义的肩膀,她的眼神有些闪烁,但最後仍看向允子收,「子收,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出来。」

即便对他的行为万分不解,但她仍然是牵挂他的。

允子收淡淡的应了声嗯,硬是撑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目送着他俩离开,待身影完全消失在黑暗的那一端,他才垂下了嘴角、敛下眼眸。

他忽然想起,七余曾说她喜欢仙界,当时允子收觉得有趣,这小妮子十多天来只待在这小房间里,何来喜欢仙界一说?

「因为子收哥哥和长义哥哥都是非常好的人,所以七余才觉得,整个仙界肯定都是这麽好!」七余眨着圆滚滚的大眼,欣喜的说着。

她可期待能走出小屋,到那时候,她一定要好好在仙界学习,断不能像在妖村那会儿。

「是,仙界很好。」允子收笑着回答。

他总能被她天真烂漫的话语逗乐。

只是如今想起,竟是格外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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