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策画师听完新娘的意见後,感到为难:「小姐,很少人会选择用荼糜当作婚礼装饰,它的花语——」
「就是因为花语,我才想用荼糜装饰婚礼。」黄姿汶看向了时正旭,微微一笑:「末路之美,听来很浪漫不是吗?」
时正旭握住了黄姿汶的手,眼中都是对未婚妻的宠爱:「你开心就好,我没意见。」
「那就这麽决定了。」
荼糜花,末路之美,黄姿汶很喜欢,听来非常疯狂,却也浪漫。
就像她费尽一切心机,舍去一切,终於赢得时正旭的心。
夏季尾声,所有的花朵都凋零时,荼糜却盛开了,因此人们赋予了它青春已成过去,刻骨铭心的爱即将逝去的意义。
时正旭是黄姿汶的国中学长,是学校最帅气,也是成绩最好的男孩,从十四岁起,黄姿汶就跟其他女同学一样,目光总会追随着时正旭。
黄姿汶的日记,每一页都关於时正旭,她对时正旭的喜好几乎了若指掌,知道他去福利社会买什麽零食,知道他座位在教室的哪,知道他最喜欢哪个科目。
说时正旭是她的青春,一点也不为过。
隔壁邻居,与她青梅竹马的沈哲聪看她如此,他那时十四岁,国中男生尚未成熟,总喜欢嘲笑心仪的女孩子,於是他毫不留情的指着黄姿汶笑:「有病,那麽喜欢就去告白啊。」
黄姿汶知道啊,但她哪敢呢?
她知道,时正旭是不会看着她,她太普通,在一群人眼里,很快就会被淹没,怎麽能接近时正旭这样耀眼的光呢?
她把这份妄想藏到了心里,直到时正旭毕业。
但或许就像人们说的,未来谁也不知道,在大学那年,她重新与他重逢,那个闪闪发光,人群里耀眼的时正旭,她的青春岁月。
周三下午,资工系的时正旭上完程式课,通常会前往学校餐厅买杯饮料解渴,黄姿汶在学校餐厅等着,等待她的王子出现。
四点五分,黄姿汶抬头,果然看见时正旭独自一人,打着哈欠走进了学校餐厅,她眼神一沉,换上了张无辜的表情。
时正旭伸懒腰,接过店员阿姨送来的饮料,转过身,跨步前行:「谢谢阿姨。」
有个人走过自己身边,似乎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呼了一声,撞倒了时正旭手上的饮料,饮料泼在她的白色洋装上,女孩眼中皆是惊慌,她重心不稳:「啊——」
「同学!」此刻重要的不是饮料,时正旭反应很快,抓住了那差点摔倒的女同学:「小心!」
女同学抓紧了时正旭的手,却依然重心不稳,跌进了时正旭的怀里。
她抬起头,对上了时正旭的眼,看着扶住自己的男孩竟是如此俊美,不禁红了脸:「抱、抱歉,我会赔你饮料,对不起!」
时正旭摇头,扶起了女孩,他与同年纪的男孩相比,本就有礼,此刻更是温柔:「没关系,倒是你,衣服都泼湿了,赶快去换衣服吧。」
女孩脸红,看着那洒落一地的饮料,有些抱歉,她抬头看着时正旭:「可是你的饮料……」
「就一杯饮料而已,那没什麽——」时正旭浅浅一笑,忽然眼神一变,眨了眨眼问:「你是不是念路诚国中的?」
「……」她指着自己,诧异不已:「你记得我?」
「记得,我以前常在福利社遇到你,但是当时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时正旭微笑,笑得非常温柔,遇到了同个国中学妹,似乎让他很开心:「所以你的名字是?」
闻言,黄姿汶心跳加速,点了点头,面露腼腆:「黄姿汶。」
他记得我,他真的记得我。
但她贪得无厌,除了被时正旭记得,她还想要更多。
既然他记得,那事情就更好办了。
她精心策画了,他们之间的「初次」相遇。
时正旭没发现,黄姿汶那日的妆容服贴完美,白洋装清纯可人,眼神楚楚可怜,都是精心设计过的桥段。
他回去只是想,他的小学妹,变很漂亮了呢。
这一次,她不会成为被人群掩没的那个,黄姿汶放下了笔,眼中皆是算计,她这次,要成为站在他身边那位。
黄姿汶思考,按压了几下原子笔後,嘴角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然後在写着『相遇』的那行字旁,写下了个Done。
她在那天相遇後,开始认真的琢磨着时正旭的喜好,揣摩着他可能喜欢的女生类型,掌握了他的所有兴趣,他感兴趣的事情,黄姿汶都愿意去学习。
她要让自己成为时正旭最喜欢的那个模样,赢得他的心。
对此,沈哲聪则感到不可思议,赖在黄姿汶家时,他这样问过:「你不觉得变得不像自己了吗?」
黄姿汶恍若未闻,正在研究时正旭前几天提过喜欢吃的红烧狮子头怎麽料理。
「姿汶,喜欢一个人,是在他面前能成为自己,而不是成为他喜爱的样子。」见她没有反应,沈哲聪走过去,站在她面前,迫使她看着自己。
沈哲聪的外貌与时正旭相比毫不逊色,含情的桃花眼,笑的时候如月牙弯弯,没有个女孩能够被这双眼注视时不动摇。
除了黄姿汶,从小看着这双眼,早已麻木,甚至看不出沈哲聪眼中含着的情,是因为眼前的她。
她毫无反应,扭过了头,将食材抄在笔记本上:「他喜欢的样子,就是我自己了。」
「你只是在努力的成为他喜欢的样子,但原本的你呢——」
「不重要。」
沈哲聪一怔,没想到黄姿汶回答的如此果决,对她而言,只要时正旭喜欢就好,为了时正旭,她可以舍弃一切,只为了换这个男人的爱。
那他呢?从小一起长大,一直以来把爱意都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黄姿汶却视若无睹。
黄姿汶居然如此的疯狂,疯的眼里只有时正旭了。
荒唐至极。
沈哲聪起身,难以置信:「这不是爱。」
「我喜欢他,为了他改变,怎麽会不是爱?」听见此话,黄姿汶抬起头,反问沈哲聪,毫无愧疚,也不知为何这就不是爱:「否则什麽才是爱?我爱他,所以变成他喜欢的样子,想让他成为我的,这不是很正常吗?」
沈哲聪摇头,这根本已经病态了,他按着黄姿汶的肩膀,想要让她清醒:「你给我清醒一点,你只是想要占有他,对你、对学长来说,都是不对的,这不是喜欢不是爱。」
黄姿汶没有任何反应,微微一笑,明媚却让人毛骨悚然:「哲聪,这是爱,我很爱他,所以才想让他只能为我所有。」
「爱就是一种占有,他只能是我的。」
他们的每一次相遇相处都很浪漫,那都是黄姿汶设计过的剧本,精心编排,一步步的勾着时正旭陷入名为爱情的牢笼。
十九岁那年,时正旭对黄姿汶已经心动到了极点,走在夜色降临的校园里,时正旭握住了黄姿汶的手,温柔,又无比认真的告白:「姿汶,我喜欢你,所以我想知道你对我的感觉。」
二十岁的时正旭依然没意识到,世间并没有那麽多浪漫的巧合。
单纯的他只知道,他好喜欢这个女孩子,想要好好疼爱她,想要与她在一起。
黄姿汶脸红,眼中却是喜悦,她娇羞地低下头:「学长,我、我……」她声音很轻,却也很甜:「我也喜欢你,很喜欢。」
提着的心终於放下,时正旭得到了答案,松了口气,微微一笑:「那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黄姿汶还是不抬头,脸颊绯红,用力的点了点头,握紧了时正旭的手。
时正旭正喜悦着,他跟自己好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了,哪能发现,黄姿汶娇羞的眼神里,还带着些莫名森冷的城府在内。
大学毕业後,时正旭马上求婚,两人结婚没多久,黄姿汶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是男生哦!」黄姿汶抱住了时正旭,幸福的窝在他的怀里:「你当爸爸了。」
时正旭低下头,亲吻了黄姿汶的额头,小心翼翼,深怕一个不小心,他的儿子就不见了,他摸了摸黄姿汶的肚子,声音很轻:「儿子啊,爸爸很期待跟你见面哦。」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在圣诞节出生,是个白白胖胖的宝宝,时正旭给他起名时宇,意喻气宇轩昂,亦有叱吒寰宇的含意,皆是对儿子未来的期望。
四年後,第二个儿子出生,取名时宸,宸字意指帝王住所,因此期许次子德高望重,严於律己之义。
两个儿子出生後,家庭和乐美满,黄姿汶感到幸福,拿着笔,在『生子』那行後面,又写了个Done。
但黄姿汶想也没想到,她的步步为营,会在未来让时正旭感到彻底的窒息,在时正旭清醒後,会感到身处牢笼,焦虑急迫的想要逃离。
她没想到她的青春,就如同她当年选择作为婚礼装束的花一般,那佛经里孤独的彼岸之花。
她的刻骨铭心的爱选择背叛她,三春去後诸方尽,她的青春也就逝去。
时正旭铁了心要离开她,所以黄姿汶要用更激烈的方式,让他永远愧疚,永远忘不了她,让他一生都活在黄姿汶的阴影之下。
荼糜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