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宇当然没有隐瞒,他心向着妈妈,自然等到妈妈回家後,立刻将这些事情告诉了黄姿汶。
黄姿汶坐在沙发上,对面是疲惫到闭上眼的时正旭,她愣愣地听着录音里那放荡的声音,又看着丈夫,似乎还无法接受:「你背叛我?」
「时宇都看见了。」时正旭叹气,按着眉心,感觉全身无力:「就这样吧,看要离婚还是——」
玻璃杯被扫到地上,玻璃碎裂声响巨大,黄姿汶抄起了遥控器砸中了时正旭的头,她情绪终於崩溃,全身摇摇晃晃,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我这麽爱你,我从十四岁就爱着你的,你怎麽可以——」
「我累了!!」时正旭吼了回去,情绪也被逼到的顶点,他气息紊乱,力不从心:「姿汶,你的爱太窒息了,我受不了,我每天被逼得好累。」
黄姿汶哭红了眼,踩到了碎在地上的玻璃,她掩着面啜泣,不甘心的不断重复:「我改、我改啊!我哪里错了我改啊!你能再爱我吗?求求你,我不能没有你……」
她踩着碎玻璃,足底渗出了血,黄姿汶却像是没有感觉那般,眼睛通红,全身发抖。
脚底的痛,哪有她现在心里来的疼呢?
「……」时正旭也跪下,抱住了控制不住情绪,痛哭嘶喊的黄姿汶:「离婚吧,我们都放过彼此。」
孩子们听见声响,赶紧跑出门外一看,便看见父母相拥,都是眼眶通红,玻璃碎落一地,都染上了血,如同红莲盛开那般,艳丽的触目惊心。
那是一个女人青春的结束,最悲剧的爱情结尾,一点也不壮丽盛大,只有悲哀可怜。
父母离婚後,时宇跟时宸都选择跟着黄姿汶,其实时正旭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太出乎意料,他只是点头,同意了此事。
签字的那天,是他先签下了名,将离婚协议书转给了黄姿汶。
看着他乾脆俐落的签名,黄姿汶面无表情,声音有些沙哑:「没有转圜余地了?」
「没有。」时正旭声音很轻,铁了心要离婚,就算被孩子们厌恶也好,都无所谓了。
他要逃离这座牢笼,不当笼中囚禁的金丝雀了。
黄姿汶知道无法留下他,所以她要用血泪,祭奠她的青春,她失败的婚姻。
让时正旭永远记住她,这辈子都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黄姿汶轻笑,听来有些疯癫,疯完趴在桌上哭了,哭完,又笑着从桌上爬起来。
格外怵目惊心。
还得好好教训时宇那孩子,没事提早回家做什麽呢?若他没有撞见那一切,那今天,时正旭还肯陪着她演这出夫妻恩爱的戏码。
都是她那不忠的丈夫的错,都是那自作聪明的孩子的错。
圣诞节,时宇十七岁生日的那天,天气寒冷,时宇裹紧了外套,脸被冷风吹得红通通的,他刚道别沈哲聪,从他那里拿到了一个小蛋糕,期待着等会回家见到妈妈与弟弟,听着他们说句生日快乐。
听说黄姿汶离婚後,从小与她青梅竹马的沈哲聪立刻给予帮助,帮他们一家三口找到了房子,还看出了时宇对咖啡的兴趣,主动询问他想不想学。
「想。」十七岁的少年点头,此时的他,还有对生活的热诚:「我想学,叔叔可以教我吗?」
「好,但是答应叔叔,课业不能落後。」沈哲聪笑着答应了时宇,他爱了黄姿汶这麽久,已经很自然的,连同她的孩子一起疼爱了。
就算是她与其他人的孩子也没关系,只要身上有黄姿汶一半的基因,对沈哲聪来说,都可爱。
但这份痴情得不到黄姿汶的回应,她只执着於时正旭,伤透了她的心,却仍然深爱着时正旭。
时宇拎着蛋糕,期待着打开旋开了门锁,晚上六点天色已暗,家中却没有开灯,时宇不解:「妈?小宸?没人在家吗?」
今天可是他生日呢,时宇有些伤心,此时的他就已经是那个有些敏感的小男孩,家里没人记得他生日,就让他难过哀伤。
他将沈哲聪送的蛋糕搁在桌上,打算走回房间换下制服,却在浴室前停住了脚步。
浴室的门缝渗出了血,鲜红妖异,格外惊悚,像一朵朵盛开的红玫瑰,刺的他眼睛发疼,脑筋空白。
——那是谁的血?!!
时宇回过神来,用力的撞开了浴室的门,浴室的景象,更是令他怵目惊心。
他的母亲,昏倒在浴缸里,左手腕上有道令人发毛的深深伤痕,水果刀落在地上,而黄姿汶,倒卧在一池血水之中,脸色苍白,紧闭双眼,血腥味弥漫。
他的母亲打算自杀,还挑在他生日这天。
「……妈!」时宇不敢去触碰黄姿汶,深怕自己这麽一动,可能会铸成大错,他才十七岁,看见这个画面,双腿发软,浑身颤抖,却勇敢地保持镇定,哆嗦着用家用电话拨了救护车。
他发现的早,加上他与黄姿汶同样血型,当场输血,所以黄姿汶伤口得到了紧急处理,昏迷三天後,在医院苏醒。
「我哥在那次之後,就很怕血。」时宸按着额头,痛苦不已,听得出他声音沙哑,看的出他眼眶微红。
那些事情过了太久,他幸好还有个哥哥在他前方挡着,那时宇呢?没人替他挡着一切,没人给他遮风避雨。
他的哥哥这一路过来,受过太多伤,强迫着自己在弟弟前方挺直腰杆。
听到这里,程满絮也感到压抑不已,她光听就感觉心揪在一块,更何况时宇是亲身经历了如此之多。
她心疼的揉了揉时宇的头:「难怪他这麽没自信……」
「不。」时宸摇头,喉咙乾涩,他喝下了一大口水,才缓过神来接着说道:「在那之後,他还没那麽自卑。」
听见那句话,程满絮浑身一震,瞳孔蓦然收缩,愣愣地看着时宸。
居然……已经如此惨痛了,还不是结尾吗?
「我妈醒来後,看到了我跟我哥,意识到自己自杀失败後,问了句是谁送她到医院的,她知道是哥叫救护车之後,」时宸看着程满絮,紧锁着眉:「她说:『不要多管闲事。』」
程满絮:「……」
那怎麽会是多管闲事呢?时宇那会儿才十七岁,还是个无法独立的孩子,当然会依赖母亲,加上对母亲的爱,自然会选择救她。
怎麽能这样说他呢……
时宸深呼吸几口,他自个儿都有些力不从心,努力的顺着气,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那场面,但也给当时才十五岁的他带来了心灵伤害。
哪个中学少年能在听见母亲打算自杀後,还能若无其事的?
程满絮见他痛苦不堪,打算让他停下来别说了:「别说了,时宸,这件事让你这麽痛苦就别讲了——」
「不。」时宸抬手,仍然微喘着气,却已下定决心:「我若不讲,我哥更不可能讲。」
他目光炯炯,已经下定决心,把那段过往全盘说出:「我会讲完,我受到的伤害比我哥还少,所以我还撑得住。」
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的声音,睡梦中时宇紧闭着的眼睑颤抖着,半梦半醒之际,还听得出是时宸跟程满絮的声音。
烧好像退了,也没有那种寒冷感,时宇身子轻松了些,再让他睡一会吧,好困啊。
对了,好像是程满絮送他到医院的,得好好感谢她才行,又麻烦她一次了……
肯定吓到她了,得好好道歉,等他有精神了,再约程满絮出门一趟吧。
时宇心中有些雀跃,要去哪呢?吃什麽好呢?
这时,时宸的声音传入耳里,打断了他的微甜思绪——
时宇浑身僵硬,也同样听见,程满絮因为讶然,而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你说我们都没提过父母,是因为,」时宸停顿了下,艰难的接着说下去:「因为妈妈,她……选择二度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