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时宇听完没有反应,反而是程满絮说完有些别扭,虽然说剪坏路南玥头发这事让她爽快无比,但是如此对着时宇说,听起来会不会反而像在欺负她?
时宇其实很懵,他什麽事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成了这故事的男主角?
而更不解的是,被这麽欺负着的程满絮,居然还愿意喜欢自己。
程满絮口渴,又喝了口热饮,忐忑不安:「时宇,我说完了。」
会不会把她当成一个凶巴巴的女人啊?哎,其实她不是这麽凶的,只是看见头发掉下来,又受了那麽多年的气,这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便抄起剪刀就剪。
时宇听见她的话,嗯了一声:「剪的哪边头发?」
「右边。」程满絮摸了摸发梢,执起来端详,此刻已经烫卷,染了茶色:「我下课後就去剪短了,剪到耳朵下面呢,连我妈都说很丑。」
时宇摇头,她五官漂亮,应该不丑,尽管他确实没见过那时的程满絮:「你做的很好。」
「什麽?」程满絮眨眼,转头看着正在开车的时候,诧异不已:「我……你说我做的好吗?」
时宇点头,眼中有些赞赏:「你敢这样反击,我觉得你做的很好。」
「我以为你会站在路南玥那边。」程满絮放下了头发,内心微酸:「你不是还收下她的马克杯吗?」
此话一出,程满絮就後悔了,酸什麽,以为自己是女朋友了?女朋友也不会去追究那麽久远的事情好吗?
更何况她只不过是朋友——不不,说不定连朋友都不是,只是学妹,点头之交。
那她有什麽资格,问时宇这种事情呢?
时宇脑袋微滞,慢悠悠的重复:「马克杯?」他眉头微蹙,不清楚程满絮说的是何物:「我没收过什麽马克杯。」
「……」程满絮看着车窗外,然後错愕,猛地回过头看着时宇:「你没收过?你大四那年生日的时候,没有印象吗?」
她还记得路南玥尖酸刻薄讽刺她的笑容,仔细一想,路南玥当时应该是在门外偷听他们对话,才能时机正好的进门嘲笑她。
可是时宇感觉真的没有印象,那眼神藏不住,不像是在瞒她,程满絮迷惑,到底是哪方在说谎?又或者时宇收了,就把这事忘了?
程满絮沉默,这想想还真有可能呢。
偏偏时宇这时接话了,就是想不起来,他坚定的摇头,趁着红灯,认真的看着程满絮:「我大学时期根本没收过任何人礼物。」
这件事时宇非常确定,因为他独来独往,又自认是个会带来灾难的人,并不与人亲近,没有什麽朋友。
系上及社团里的人偶尔会私下讨论,说时宇大概会真的没人要,谁敢接近呢。这些话时宇当然都知道,也没想太多,没人要就没人要,他还乐的呢。
然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居然有两个女孩暗恋他,还闹的堪称腥风血雨。
时宇看了程满絮一眼,心沉了些,他果然是个会带来悲剧的人,程满絮对他的喜欢,也让自己受到了伤害。
他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他这样的人,不值得被喜欢的。
抵达绿洲公园边,时宇及程满絮下车,他将钥匙交给程满絮,看着她准备走上驾驶座,关心的问:「身体好多了吗?这样回去会不会危险?」
「不会,我喝了可可,好多了。」程满絮微笑,对时宇摇手,坐上驾驶座,却听见时宇喊她。
程满絮摇下车窗,时宇站近了些,见她扬起头,便伸出手,执起她的右边头发。
这举动让程满絮一怔,时宇却好像没注意到,只是轻轻的搓揉着她的发梢:「新长的头发很漂亮。」
这是不是在给自己打气?
程满絮怔然,脱口而出:「这几年染烫都做了,发质早就不好了。」
「……」时宇松开了手,忿忿的撇开了目光,还想着鼓励她呢,人家女孩子才不需要。
「可是,」程满絮终於回神,露出笑容,眼中的喜爱藏也藏不住:「你说很漂亮,让我很开心。」
程满絮这才知道,她这麽多年的成长及努力,就只是为了这人这麽简单一句话。
就算是在称赞头发,程满絮也喜悦不已。
他是雨中的伞,亦是深渊中的光。
最重要的是,时宇,是程满絮非常喜欢的人。
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时宇一愣,他总觉得程满絮的笑容明媚灿烂,但想起程满絮说的过去,就会觉得,使这明媚笑容消失的人,就是他。
时宇停顿了下,迟疑的问:「你……不怪我吗?路南玥之所以排挤你,就是因为我啊。」
这什麽话呢?程满絮瞪大眼睛,眼神都是诧异,她用力的摇头,毫不犹豫地说:「这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时宇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其实也不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他是主因,哪能算是没有关系,哪有可能全身而退?
「也就只有那一点点关系而已啊。」程满絮微笑,拍了拍时宇的手打气:「你不准自责哦,因为你根本没有错。」
听见此话,时宇有些释怀,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这句话让时宇有些安心,程满絮说他没有错,而且她现在也还笑着,坚强的走过来了。
太好了。
他又因为程满絮的话,而感到有些温暖了。
但忽然如电光火石一闪,那行血红泣诉浮现在他脑里。
——『都是你的错。』
写给他的信,只有两句,是用红笔写的,就像是红莲般的鲜血,字字诛心,短短字句,却都在指控他。
时宇面色一僵,顿时如同遭受五雷轰顶,呼吸有些紊乱。
程满絮立刻就发现了时宇的不对劲,着急的伸手拉了他一下:「时宇,怎麽了?不舒服吗?」
时宇脸色一白,移开了目光,不着痕迹的抽开了手:「你才是身体不舒服的那个,快回家休息。」
「可是——」
时宇摇头,移开了视线,像是要藏着什麽:「我家就在附近而已,不用担心我。」
时宇说完就真走了,程满絮却还是担心,车窗迟迟没有关上,时宇大约走了五步後,程满絮终於开了车门:「时宇!」
他藏着事情,程满絮看的懂,却不知他藏着什麽,只知道他很难受。
她端在心上的人,怎麽舍得他难过呢。
一个在车边,一个站在红砖道上,对视之间,两人却都看不清对方的情绪。
好一会,程满絮才违心的说:「回家小心。」
时宇点头,又恢复到那淡漠如水般的神情:「你也是。」
她本想问他,自己还能约他出门吗?但在那情形下,程满絮不知为何,在那种昏暗不明的情况下,时宇一定会拒绝她。
她开着车想,正巧播到了用了唢呐的中国风歌曲,她忽然发现,自己对时宇的了解,只有大学那时,而他的私事,自己好像真一无所知。
时宇是个神秘的人,他从不讲这种事,不知是不想讲,还是刻意隐满。
洗完澡後,时宇躺在床上,昏暗的房间里,他望着天花板的灯发呆,小暖爬上了床,窝在他的肚子上。
手机上有讯息传来,是来自程满絮:『我还能约你出门吗?』
她果然回家後还是沉不住气,传了讯息给时宇,若每次都要靠时宸,那她的攻略计划岂不太累吗?乾脆直接问了,她堂堂絮姐怕什麽!
嗯对、对,怕时哥。
而且她很担心时宇,离别时的反应,实在令她担忧。
时宇看着那则讯息沉思,许久,才简单回覆:『可以。』
但是程满絮要是知道了他的过往,会不会就打退堂鼓呢?时宇对这个问题抱着肯定的答案,但就是因为肯定,所以更想隐瞒程满絮。
有个人曾经写过,都是他的错,想起那段文字,时宇转身趴在枕头上,痛苦的将脸埋进枕头里。
但忽然画面一变,有个长得好看的女孩子,笑容阳光的对他说:「你根本没有错。」
他把手机关机,却没睡意,窗帘没掩好,时宇看了过去,有道月光透了进来,照在一张被撕裂後又修复的一家四口照片上,虽然微弱,但让黑暗的房间里有了一线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