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夏悸眨着左眼,捏着飞镖向前向後预备瞄准,蔡黎明双手抱胸,靠在旁边看他玩,孙夏悸感觉到一旁火热的视线,他把飞镖放下来。
「你干嘛一直看我?一起射啊。」
「就想看你先射。」蔡黎明的眼睛笑得弯弯的,说话总是有很多玄外之音,随随便便就可以把话接到奇怪的地方。孙夏悸知道自己不能反驳,如果一反驳他,那他一定又会反问自己想到哪去。
「……我要疯了。」孙夏悸别过头,专注在那些嵌进保丽龙的气球,把手中的飞镖丢过去,结果完完全全射偏了。
「你输了。」蔡黎明在一旁拍手,告诉孙夏悸他已经尽力了,可以直接投降了。
「我哪有输!我手里还有八支飞镖。」
「那你试试看,你了不起中九颗,但我一定百发百中。」
「听你胡扯,看好了。」孙夏悸再把一支飞镖掷过去,戳破左上角的气球,「看吧,最上面的都被我戳破了,下面那八颗就好办了。」
「下面才是最难的。」
「骗人。」
「不信?那你试试看。」
果真如蔡黎明所言,在第一次瞄准最下面两颗气球时,因为施力不够,飞镖连板子都没碰到就掉在中间,孙夏悸不信邪,瞄准第二次,这一次则是用力过猛,刺出一个声响,飞镖针头直接卡在保丽龙上。
「靠……。」
孙夏悸手里的飞镖只剩下五支了,目前只破了两颗气球,但是他跟那两颗气球杠上了,接下来五只飞镖全都瞄准它,其中一只射到中间的气球,三只落空,最後一只成功射到左下角的气球,总共只紮破四颗。
等到孙夏悸手中的飞镖都用光以後,蔡黎明才准备大显身手。
「四颗啊……你只射中四颗,要我放水也很难。」蔡黎明一出手就先射破了中间的一颗气球,他拿起第二支准备瞄准另一颗。
孙夏悸发现蔡黎明不用多加瞄准,飞镖一上手就能立刻射出去,惊觉大事不妙,他急忙更动游戏规则:「不然我们改成谁能紮破上下那四颗,如何?」
「你那里都已经破三颗了,我信你我就是狗。」
「呿……你不是说你会全中吗?怕了?」孙夏悸试图使出激将法。
「想骗我上当?我又不是陈一巷,让你激一下就会冲动答应。」蔡黎明的第二支飞镖瞄准在右上角的气球,使出手腕的力量,轻松一掷正中目标,从飞镖上手到离手只花了五秒钟。
孙夏悸没有回话,用着委屈的眼神看着蔡黎明把一颗颗气球射破,蔡黎明百发百中,手里剩下最後两支飞镖,板上的气球就剩左上跟左下,他看着孙夏悸一脸哀丧,停下动作。
「宝,听你的,我剩下最後两支,如果上下两颗没戳破就算你赢,平手的话也算你赢。」一听此话,孙夏悸的脸上多了几分傲气。
「你瞧不起我吗?这样怎麽看都是我会赢啊。」
「没办法,我是宠妻魔人。再说了,我在游戏一开始就跟你说了,我赢是注定的事实。」
「好啊,改就改,你不要後悔。」
「让你看一下夜市小王子的厉害。」蔡黎明火速射出一支飞镖,上面那颗气球啵地破掉了,孙夏悸原本松懈的表情又转回紧张。
蔡黎明自幼就跟着父母在夜市摆摊,有时候蔡父母看人流不是很多,若能一人顾油锅一人收银且不会忙不过来的情况下,他们就会让蔡黎明自己去旁边玩,但范围不能离开夜市。
大多时候都是陈一巷来夜市找蔡黎明玩,刚开始他们还只玩套圈圈或是丢乒乓球这种一轮二三十块的小游戏,这跟玩射飞镖相比便宜许多。等到上了小学六年级,陈一巷的零用钱变多,他拉着蔡黎明去射飞镖,蔡黎明早就觊觎很久,跟着陈一巷去玩了一场,那一场以六比四的分数告终,陈一巷不服气,又买了两盒要跟蔡黎明拼个你死我活,之後他们越玩越多把,一直到蔡黎明能够百发百中时,陈一巷最高纪录也才八颗。蔡黎明和陈一巷练习过无数回,孙夏悸自然没有他对这些五花八门的游戏来得精通,蔡黎明射出手中最後一支飞镖,零失误。
老板把盒子收起来,拿出晾衣叉,问蔡黎明要哪一只娃娃,蔡黎明扫过一整排的娃娃,相中一只狐狸娃娃,大小用来跨抱刚好,蔡黎明指着那只狐狸,老板把玩偶勾下来给他。
「夏悸,给你。」
「狐狸?」孙夏悸哭笑不得,接过娃娃,把娃娃夹在手跟肚子的中间。
「我帮你拿。」蔡黎明把娃娃拿走,把娃娃抱在书包那一侧。
「我可以自己拿。」孙夏悸把红茶拿铁对到蔡黎明嘴边,喂他喝饮料。
「我拿娃娃,你拿我。」蔡黎明手掌朝上,等孙夏悸牵。
「那我还是拿娃娃好了。」
蔡黎明主动牵住他的手,叹气:「就是要个牵手奖励而已,怎麽都要不到。」
「……奖励明天再还你。」
「我的夏悸真可爱。」
「惩罚呢?愿赌服输。」
「惩罚……」蔡黎明有件事在心里想了很久,一直怕孙夏悸不领情,终於找到最适合的机会,他拉着他,「跟我来。」
蔡黎明牵着孙夏悸走去杂货摊,停在一整排饰品区前,两列黑色盒子里陈设许多不同款式的戒指,但那些戒指并不是卡在黑绒布的缝里,而是把黑色泡棉用美工刀划开好几条缝,再把戒指塞进去,模样十分廉价。
前面几盒样式浮夸,有镶嵌绿宝石的金戒、宽五厘米的水钻戒、黑宝石的粗银戒、蓝白菱形水晶戒等等,在盒子里闪闪发亮,蔡黎明嫌俗气,带着孙夏悸走到下一排比较低调的基本款。
有一盒贴着钛钢戒标签,标榜不褪色,要价两百块,另一盒是纯银,一盒三百五,孙夏悸看到价钱就蹙紧眉头,在蔡黎明耳边低声说:「这骗人的吧?还卖那麽贵。」
「不然它要写『都是假的,保证褪色』吗?」
「噗。」
两人窸窸窣窣,在摊位前停滞许久,蔡黎明摸着孙夏悸的手指,粗略估计大小,从银戒那一盒拿出一个无任何雕琢的素面戒指套在孙夏悸的无名指上,通过他的指节时,一点也没卡住,塞到手指底部以後,还可以看出一个明显的新月形缺口,孙夏悸把手向下摆,戒指就从他的手指上滑出来。
「太大了啊……换一个。」蔡黎明拿了另一款更细的,且有两个螺旋状的装饰,戒围也比刚才的更小,蔡黎明替孙夏悸戴上,他的中指和拇指滑过孙夏悸的无名指,戒指在指节处就先卡住了,得慢慢地往後套,左右轻旋才能压到最底部。
「夏悸,动动看,会不舒服吗?」
孙夏悸先甩手再摆手,之後自己试着把戒指取下来,同样是到指节处需要慢慢拿,拔掉时需要一点时间和技巧,还算轻松,套回去时也不至於在手指间乱晃。孙夏悸点点头。
「我要这个。」蔡黎明把钱给出去,半路就被孙夏悸拦截。
「欸!你干嘛?你要买给我?」
「对啊,不然我干嘛叫你戴?」
「我还以为你只是要拿我的手来测试。」
「除了你,我还可以送谁?」蔡黎明的语气异常温柔。
「我……」孙夏悸语塞,他连忙把戒指拔掉,粗暴快速塞回盒子的黑泡棉里,「不用了,我们就看看而已。」他把蔡黎明拉走,拉到夜市最後面暗暗的空地。
「你干嘛突然这样!好怪!」孙夏悸气得脸鼓鼓的。
「你不喜欢吗?」
「当然不喜欢了!」
「为什麽?」
「没有为什麽,你到底为什麽要这样?」
「我只是想买一个戒指给你,告诉你无论以後我们是不是分开了,我的心都在你这里。」
孙夏悸一瞬间就说不出话了,是的,他就是这麽要求蔡黎明的,他希望他们分开以後,蔡黎明还是会像现在一样惯着他、宠着他,成天黏在他身旁,只是孙夏悸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便是答应蔡黎明的告白以後,很多事情的意义都和以往大不相同。
以前他们可以互相乱抓鸡鸡、随便跨坐在对方腿上,还可以随时放鸟对方,孙夏悸现在才後知後觉地发现原来蔡黎明是认真的,这个「认真」的意思是蔡黎明许下的承诺的强度超乎他想像,孙夏悸反应不及,以前从来没有人对他这麽做过,包含他的父母都没有,孙夏悸一直以来都不相信别人的承诺会持续很久,所有人都随随便便地答应了,他们允诺过的事情太多了,有小的也有大的,但是就连最微小的事他们都做不到,孙夏悸更不可能去奢望其他更大的事情。
他父母曾经说过他们会回家,结果妈妈走了,爸爸去外地工作了,只剩下阿嬷在家里陪他,孙夏悸一直守着家门口,怎麽等也没等到人,好不容易等到爸爸回来了,但待不到一个月他又走了,孙夏悸一直以来都在目送别人离开,他自知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把别人留下来,想留也留不住。
当蔡黎明说出他不会离开的时候,孙夏悸以为他就像所有对他承诺过的人一样,张口就可以许下好多个保证,孙夏悸害怕极了,後来他同意蔡黎明的爱,这是本着享受当下的心,但现在蔡黎明除了给出口头承诺,居然还想买信物,这种举动会让孙夏悸抱有更多期待,一旦有了更大的期待,只会迎来更大的失落。
孙夏悸一想到这件事开始瑟瑟发抖,他一直在害怕「分离」,害怕有人在他的心里扎根以後再无情地离去,害怕有人先给他温暖以後再还他冰冷。
先成为某人的最爱,只要对方回收一点点,就会感到加倍的苦涩。
「夏悸,别怕。」蔡黎明牵住他,用温热的手将他的颤抖握紧。
「夏悸,让我买给你,好吗?」
蔡黎明感觉自己必须要给予更多才能让孙夏悸过度焦虑的心获得安稳,孙夏悸所有的体贴都是一种防止受伤的反应,过去的孙夏悸不敢说出内心的渴求,蔡黎明总觉得他像是一个穷怕的小孩,别人给予一点点东西他都要再三确认才会收下,如果别人又讨回去,他也不会吭第二声,就算他有多麽贪恋那样物品都还是会乖乖交还。
「一定要买吗?」孙夏悸抬头,眼框又红了。
「没有一定,只是我想买。」
「很贵。」
「不贵,以後我有钱了,买给你的戒指後面会多三个零。」蔡黎明的大拇指在他的手背上来回安抚,「好不好?」
「买了……买了以後,你……你离开的话,我该怎麽办……?」
「夏悸……」
「我好怕你走了……真的好怕。」
「夏悸,看我。」蔡黎明把他的脸扳正,孙夏悸的眼框载满泪水,蔡黎明弯腰,吻他。
「夏悸,记得吗?我爱你,我陪你,始终如一。」
「嗯……记得……记得、记得、记得、我记得。」
「让我买给你,好吗?」
孙夏悸沉默很久,怯懦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