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路整晚都在想许煦晖和吴望,今晚绝对是过去一周以来最美好的时光,喜悦从心眼发芽,快乐的泡泡让他的情绪闪着七彩的光,游宇路甚至不相信他上个礼拜居然过得愁云惨雾,游宇路觉得自己好了,而且好得不得了,实在是棒透了!
他半夜睡不着,脑袋运转速度被调到十倍速,思绪飞快,各种想法如同泉源不停涌现,他想像着明天该如何和许煦晖说今晚的一切多麽美妙,自己何得何能可以和他们成为朋友,还有他多想把今晚的时光压印成签,夹在他的日记里,当作挣扎活下来的慰问品。
他想踏进吴望和许煦晖那完美无瑕的友情里,用快乐替换全身血液,他喜欢许煦晖照顾他,把他安在一个放心的位子,喜欢许煦晖知道他在不在家,游宇路还喜欢吴望用温柔化解他的防备,喜欢吴望的笑。
游宇路最最最喜欢的是,自己被吴望好好对待,喜欢吴望说他会帮自己想办法,吴望是第一个这麽说的人。
游宇路快乐得不像话,他在床上打滚来打滚去,捂着被子大笑大叫,游宇路觉得自己从死里活过来了,他走过最糟糕的低谷,现在的心情就像乘坐一台加速冲往高处的云霄飞车,游宇路想在下降前解开安全带,随着运动惯性直线往上飞,他会飞到世界上最高最高的地方,会得到真正的自由,他会飞到外太空,在漆黑中看见璀璨星空,天边的银河把夜晚重新搭建起来,那是一条闪烁的白缝,游宇路真的在吴望身边感受到希望,他感觉自己的内心并不空洞,有人用一双大手把破洞补上,游宇路感觉自己被接住了,整个世界不再向下沉沦,他似乎不那麽讨厌这世界了。
一切都在变好,无与伦比的好。
游宇路一直到凌晨三点才阖眼,但睡了三小时就起床了,他毫无困意,其实他昨天本来想不睡觉直接出门,慢慢走去附近的河堤散步,他还想好了,就走到破晓时分,然後走回来去楼下买早餐,成为早餐店的第一位客人,他会顺道帮许煦晖带一份自己最爱的蛋饼,就挂在他的门把上,但後来游宇路想到回家前,吴望说天色暗了会危险,所以他才打消主意。
游宇路把宝特瓶装满水,浇在二十一的土壤里,滋润花草。游宇路趴在窗前对着二十一啦啦啦的乱哼一些不知名旋律,看着二十一的紫色小花随风摇晃,好像一绺绺细毛挠在心上,痒得笑起来,满面春风。
游宇路在二十一身边坐了很久,游宇路对二十一的关心不知道该从何开始,他只会伸手摸摸它,问它今天好不好,但是这远远不够,游宇路想把二十一抱在怀里,带二十一出门,带它去看看风和日丽,去感受鸟语花香,带着二十一去野餐,一起躺在草皮上晒太阳,带着二十一向每一位路过的人问早,给他们几片叶子,嗅一下味道好迎接今天这美好的一天。
游宇路舍不得二十一只能在这小小窗台出不去,如果可以的话,游宇路还想带着二十一浪迹天涯,但是二十一禁不起风吹雨淋,二十一需要被细心呵护,二十一该被好好安顿在适合它的位子,如果缺少什麽的话,游宇路会再四处奔波买回来。
怎麽告诉二十一才好呢?该怎麽样才能和二十一说原来这世界这麽美好?该怎麽好好爱一下这个世界呢?
原来就算是快乐的时候也会有说不出来的心情,快乐的时候只会不停地笑,就跟难过时只会不停哭一样,那为什麽在哭得伤心时还要检讨自己呢?为什麽在笑得快乐时就不会想要停下来呢?为什麽人们总是对别人温柔,对自己苛责呢?为什麽明明微量的陪伴就能让一个人从忧郁里脱身,却等待了这麽久呢?为什麽之前总在渴求身边的人,却无法得到回应呢?为什麽这样的幸福是来自於一个陌生的人呢?为什麽人与人的距离会因为如此平常的事瞬间靠近呢?
为什麽其实爱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可是从来没有人示范过呢?
游宇路一直在听话,把自己照顾妥当,把自己安置在应该在的位子,所以他是好儿子、好学生、好榜样,他不停用这些好去当作爱的筹码,二十年来都在进行爱的交易。
游宇路知道自己的出生是错误的巧合,但他还是在渴望爱,渴望人生能有意义,渴望别人能来击毁他的冷漠,渴望城堡里的房间可以住满人,渴望有个人能进去最中心的小房间,把小孩宇路带出来,用温热的拥抱把他搂紧,告诉他从今以後不要害怕,告诉他,无论如何,他都爱他,就像是游宇路尽全力在爱二十一一样。
游宇路在那瞬间明白了,原来他所渴望的和他所努力做的事,对象都是他自己,那些渴望、希望、奢望都是管家在告诉他,管家正在陪伴他,管家想把门旋开,迎接小孩宇路,管家会抱住他,摸着他的头,然後说:「别怕,别怕,你知道吗?无论好的坏的、伤心难过,我都爱你,我都陪你,我永永远远在你身边,我们不再迷路,我们从黑暗里被拾起,城堡就是我们的家,你知道吗?你知道我有多爱多爱你吗?」
游宇路感受到那个小孩终於从孤单寂寞里走出来,他带着疲惫和委屈回到管家身边,在管家的怀里放声大哭,说了好多二十年来的单打独斗,说着伤心是如何不停灌进自己的腹腔,他想把伤心拿出来,只好不停乾呕,呕着呕着,整颗心都掉出来了,他的心装不回去,就这麽破出一个贯穿全身的洞,他每天只能摸摸黑洞,用手拉扯自己,教训自己的不是。
接着,城堡里出现越来越多的人,有五岁的他,有十岁的他,还有十五岁的他,他们手拉手围成一个大大的圈,二十岁的在陪十五岁的,十五岁的在陪十岁的,十岁的在陪五岁的,五岁的在陪刚出世时的他,游宇路用未来去陪伴过去的自己。
游宇路曾奢望这世界能有一个人来救他,希望过去那些难堪可以被勇敢的人抚平,每当游宇路回想这些恐怖的事时总会泪流满面、焦虑恐惧,但是原来他每一次的回忆都是一种陪伴,游宇路所等待的人并不是缺席了二十年,他会告诉自己没事了,告诉自己过去那些没力气去阻止的伤痛不能继续了,因为现在他逐渐有力量,他会替过去的自己抱不平,替他们哭也替他们恨,游宇路释放了幼小的人,把一切背负在二十岁之上。
所以二十岁的自己才痛苦到想自杀,但是一切不会发生,因为等到二十一岁时,这个二十岁的痛苦会被缓解,拯救会降临,尽管游宇路不知道要持续到什麽时候才能从这里脱离,但是他会爱自己。
游宇路想好好爱自己,想点亮整座城堡,永远灯火通明,永远告别黑暗,然後让那个坏的自己远离,要他不要再来伤害人了,要他手下留情,要他学会慈悲,等他学会以後,再邀请他住进城堡。
游宇路将不再排挤自己,因为这个世界太孤单了,游宇路在世界的背面找寻这些人,他要把他们纳进心中,要给他们全部的爱,要把这些遗失的人们取名字,让他们结束颠沛流离的坏时光。
游宇路看着窗外的空,绵绵云朵跟小孩宇路好像,小孩宇路就像一层软垫,永远守在身下不让游宇路摔疼。
白,就是这个名字,纯净得惹人怜惜。
管家和白,非常谢谢你们陪了我二十年,我很爱很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