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路站在三号房门前不停冒冷汗,他把手汗往裤子擦,影印纸的半边已经被抓皱,他轻轻敲了房门,门把被压下,许煦晖开门後,发现来者是游宇路就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
「晖哥,那个、课表给你。」游宇路把影印纸举到许煦晖手边的高度。
「怎麽连你也叫我晖哥了?」许煦晖拿过影印纸,边说边扫视游宇路的课表。
「不然……煦晖……哥?」游宇路原本想叫他的名字,但还是不习惯,所以还是加了一个哥字。
「噗,还是叫晖哥好些。」许煦晖笑了,眼睛微微眯起来,像极了黑猫在眯眼。
这还是游宇路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许煦晖,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游宇路没有戴眼镜而且他的眼睛哭肿得像只金鱼,一心只想跑走。第二次见面,也就是今天下午,许煦晖从便利店回来,眼神充满愠气,游宇路根本不敢和许煦晖对上眼,感觉一对上就会被他生吞,一直到许煦晖帮游宇路找课,游宇路才觉得许煦晖好像也不是看上去那麽可怕,许煦晖的难相处程度立刻降低不少档次。回家时,许煦晖主动的自我揭露,这个关键性的行为让游宇路把许煦晖纳进他的界线内,动了和他交友的心思。
游宇路试着和许煦晖聊天,因为想不到有何好讲,发现许煦晖还没换衣服,就问他是不是很喜欢黑色。
「不讨厌,但某方面来说好像也没有到真的很喜欢。」
许煦晖的衣柜也不全是黑色,还是会有一些深蓝色、白色、花色的衣服,只是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他就会很想穿黑色,例如:最近。
「嗯……原来如此。」游宇路找不到话可以接下去,突然觉得气氛变得尴尬,他处在到底要不要走的纠结里进退两难,如果直接走的话,对许煦晖这个帮他找课的恩人很没礼貌,但继续待在许煦晖门口好像也不恰当。
许煦晖发现游宇路的眼神往左右两边飘,四处乱看,游宇路眼神闪避的模样跟被骂的小孩如出一辙,透露着担心与害怕。
「你要进来吗?我们聊聊?」许煦晖退出一点空间,让游宇路能看到房内的样子。
「嗯。」游宇路悻悻然地答应了,许煦晖的回应把他从焦虑的担忧里释放。
游宇路着急地踩住鞋跟,快速把鞋子脱在门边,不让许煦晖等超过三秒就进门。许煦晖发现游宇路非常害怕别人的视线,总会不停躲避眼神,只要别人一有机会注视着他的动作,游宇路都会加快动作,像是走楼梯跟脱鞋子,尽管别人一开始根本没有想要注意他的意思,可是游宇路的行为都像欲盖弥彰,越想掩饰就越容易让人发现。发现这点的许煦晖就没有等在门边,走到小冰箱前,把冰箱门打开弯着腰在看有什麽水果。
「阿宇,苹果和芭乐,你选一个。」
「不用,没关系。」游宇路把门关上以後就站在门边。
「你选一个,我要吃的。」许煦晖早就猜到游宇路一定会跟他说不用,因为游宇路很怕给别人带来麻烦,这点和他一模一样。
「那……苹果好了。」游宇路勉为其难地选了。
「好。」
许煦晖从小冰箱上方的层架拿出小刀和削刀,再抽了小塑胶袋放在苹果下方,之後拿着削刀沿着苹果的曲线慢慢削,果皮完整地落进塑胶袋里,许煦晖将苹果先对半切,之後切成一公分厚的薄片,整齐地叠在保鲜盒里。
「坐啊。」许煦晖说完後,游宇路才敢坐在书桌椅上。
许煦晖在保鲜盒里放了两个叉子,把毛巾铺在床沿,之後才坐在床边吃苹果,游宇路把手埋进双腿间,头埋得低低的。
「你跟吴望怎麽认识的?除了之前顶楼那个。」许煦晖怕自己多问多错,只好把话题放在他们两人的共同好友身上。
游宇路顿了一下,犹豫到底要不要讲出来,说出来可能又会惹许煦晖生气,纠结了一番,最後还是照实讲出。
「蔡学长托我去校门口带个人,没想到那个人是吴望。」
「怎麽又是蔡黎明。」许煦晖一听到敏感关键字就把苹果咬断。
游宇路知道许煦晖不想跟蔡黎明有牵扯,甚至连听到他的名字都会烦躁,下午在医院时已经上演过一次了。
「你不喜欢他?」游宇路想多了解许煦晖才刻意这麽问。
「谁会喜欢他?」许煦晖的眉头向中间皱紧,眼皮也被压下来,像是吃了苦瓜一样,露出非常嫌弃的表情。
「我们学校蛮多人喜欢他的。」虽然游宇路也觉得蔡黎明很烦,但他的反应还没有许煦晖来得严重,且系上的人对蔡黎明都是一面倒的好评。
「真的?他们眼睛还好吗?」
「他们都说蔡学长很有担当,人好相处。」游宇路是不知道实际的情况,毕竟他各种活动都不沾边,这些小消息都是从同学的聊天内容偷听来的。
「……他们真的这麽说?」
「设计系都会有展览,蔡学长都会加入筹备,他的名声也是这样越传越开的,我听我们班的人也这麽说。」
「不,我还是很讨厌他,他整个人就散发着一股讨人厌的气息。」
「的确,蔡学长太吵了。」
许煦晖听到游宇路附和他的话很是满足,果然抱怨就是要找对人,如果对吴望说的话,肯定会得到「没有啦,蔡学长人也很好啊」的回答,许煦晖多叉了两片苹果,之後把整盒递给游宇路。
「切太多了,吃不完,剩下的都给你吃。」
「嗯。」游宇路乖乖地叉了一片苹果送进嘴里,口感脆又甜,正好是游宇路偏爱的那种。
「好甜。」
「好吃吧!我妈寄给我的。」
「好吃。」
一提到小咪之後,许煦晖的声音一下就灭了,他把头低下来,怯懦地问:「阿宇,你……都怎麽处理『那些事』的?」
「我想想……」
游宇路知道许煦晖问的「那些事」是什麽,他们之间的沟通总是有一些模糊的词,不仅是许煦晖和游宇路,就连游宇路和潘禾青讲话也都是这样,他们不会把事情具体地讲出来,总会用一些代号来概括,那些事情和感觉光是要讲出口,单单只是把感觉讲出来,就是一件太令人恐惧的事了。
那种恐惧的感觉就像是被逼迫讲出自己最害怕的事,讲出来的不仅是感觉,也是害怕伤害事件会再从潜意识海中被勾起来,历历在目。游宇路去顶楼的那天就是这样,他翻看相簿时想到婚纱照被丢掉的事,光是这种回忆就足以摧毁他。
游宇路想半天都无法给予许煦晖任何好的回覆。
「我好像没有处理它……我反而一直被追杀。」
「是吗……。」许煦晖对於没有办法向任何人求得答案感到失落。
「嗯,常常做恶梦,昨天也梦了。」
「你梦了什麽?」
「梦到有个海岛,然後有两个敌人想入侵那里,之後岛里面的人把他们赶走,邀请我进去,我跟他一起聊天,之後岛上多了很多人,我想把他们赶走,结果有个人拿斧头追杀我。」
「哈,这什麽梦。」许煦晖在脑海里想像游宇路的梦境,这麽温文儒雅的人居然都做这麽刺激的梦。
「梦都是这样的,很无俚头。」游宇路嚼了两下苹果,看着还有半个保鲜盒这麽多的苹果感到很暖心。
「你压力太大了。」
「因为要开学了。」
「没事,你就来A大上课,我跟吴望罩你。」
在许煦晖眼中,游宇路非常需要保护,但许煦晖没有发现,其实他的所作所为只是重复了当年陈育杉的行为,他是怀着对陈育杉的歉疚才会做出一样的行为。
「嗯。」
「你在你们系的必修里最喜欢什麽?」
「摄影!」游宇路的语气上扬,讲到摄影就像换了个人。
「我可以看看照片吗?」
「手机坏了,等手机修好了再给晖哥看。」
「那给你我的LINE帐号。」许煦晖把帐号写在便条纸上,对折以後拿给游宇路。
「谢谢晖哥。」
「朋友之间不用道谢,很奇怪。」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