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路一回到家,就打开电脑登入学生网站,想把完整的课表发给许煦晖,但他发现自己并无许煦晖的联系方式,将课表存进随身碟,打算去楼下超商列印成纸本,再亲手送过去给许煦晖。
游宇路手贱地点进去社群网站,网站有记录他的帐号,一点进去就已是登入好的画面,游宇路看到陈芝华发来的消息。
在一点二十五分传了一张照片,照片是从教室的角落拍摄过去的景象,用已告知游宇路她占的位子在哪,还附了一句「上课了。」的提醒。又在一点三十五分,陈芝华又传了一次,问游宇路怎麽没来上课,顺道告知他这堂课没有提早下课,直接上好上满。
游宇路看着电脑右上角的时间,三点二十分,那堂课上到四点二十,还有一小时。但游宇路没有选择起身赶往学校,而是把网站关掉,装作没看到陈芝华发来的讯息。
游宇路知道今天有课,也知道以那个老师的个性绝对会把课都上足每一分秒,但中午一出门看见吴望,游宇路感觉这是一个好机会,上天知道他不想去上学,所以让吴望出现了,游宇路可以用「陪吴望去医院」这个正当藉口请假,尽管游宇路的心底一阵虚,他知道这只是藉口,但是不知道为什麽,不想去上学的想法屡屡出现,而找寻各种理由的心态使游宇路动了起来,他的热情举动,看似是帮忙,实际上却是他想逃课的具体证据,游宇路知道这些方法也有不管用的时候,若是遇到严格的老师会碰壁,但他还是愿意赌一把,用自己的出席率当赌注,踩踩看最後的底线在哪里。
游宇路实在是很不喜欢陈芝华一直「提醒」他要去上学,大家都觉得陈芝华是个很认真的人,也知道陈芝华通常都会和游宇路同一小组,但是游宇路有种永远都在当陪衬品的感觉,陈芝华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有了厌恶的心情。比如在选课时,陈芝华会先问游宇路想选什麽课,游宇路说自己除了必修以外,其余想选比较轻松的通识课,陈芝华会开始找通识课的评论,最後列出几个推荐的课,游宇路会发现陈芝华填进去志愿里的课程都是评论里被标为重课的课,陈芝华是个硬核派,连体育课都会选排在假日的登山课,此外,陈芝华还会修很多系上选修。
游宇路问她:「为什麽要修这麽多硬课,是嫌必修不够累吗?」
陈芝华边转笔,语气柔和地回:「如果修一些轻松的凉课,我反而才会有自己正在浪费时间的感觉,而且我觉得修这些课虽然很累,但这些资源都是出社会以後没有的,先不用去管是否可以应付期中期末也不管结果好不好,我觉得可以在这之中学习到东西比较重要,这样比较充实。」
游宇路对陈芝华定义的「充实」感到恐惧,同时也感到愤怒。
陈芝华现在是在说他选择修凉课是在浪费时间吗?是不充实吗?
还有,陈芝华很厉害,居然可以说出「不用去管期中期末结果好不好」这句话,对游宇路来说,期中期末的成绩至关重要,这决定了他可不可以安然地度过一整个学期,也决定了「他是不是好学生」这件事。
游宇路是个需要退路的人,他之所以会避开重课的其中一个原因,是要求高出席率,换而言之就是每堂课都点名,只要没有去上课就会被抓到。
在大家的心里认为乖乖去上课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去上课就是一种逾矩的行为,虽然游宇路没有过问其他人对他频频缺课的观感是什麽,可是他知道固定的回答是「为什麽你好好的还不来上课呢?不来上课是你的选择,你就要为这个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
缺课有代价,所以缺课以後造成无法弥补的事情,像是作业没有交、旷太多课被当掉,都必须自行承担。其实任何事物都有代价,无论是有形的或是无形的,游宇路时常感觉自己的生活每一天都被各种规矩束缚,这些东西把他打成一个又一个死结,他时常觉得自己「被困住」了。
因此,「退路」对游宇路而言至关重要,他必须知道允许缺课的次数、提早知道作业内容跟缴交期限、知道有没有补救措施、知道这个老师的教学风格。在这之中,教学风格又是最为重要的,像郑老师就太高压,纪爸爸就很和善,游宇路在这两堂课中明显在纪爸爸的课中投入较多心力。
游宇路和陈芝华表面是如此合拍的人,实际却水火不容。
陈芝华是个政治狂热份子,参加学校的菁英领袖社,游宇路对此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毕竟陈芝华是如此的追求充实,游宇路就想问问陈芝华,难道她这个人只剩下充实而已吗?她的动力除了充实以外就一无所有了吗?
在二下视觉传达课结束以後,陈芝华难得约了游宇路去吃晚饭,也就是在学生餐厅里吃着一成不变的自助餐。陈芝华首开话题,问起游宇路对於目前执政党派作何想法,游宇路夹着高丽菜,把参在里面的小蒜头挑掉,意兴阑珊地说自己没什麽想法。陈芝华点名了国家一直都是两党制,这党做不好就换那党,所以一直以来人民都是抱持着换人做做看的心态。
陈芝华停下手边的动作,非常正经八百的说:「所以,我们应该要支持新兴小党,让他们能在国会多一份席次,进而督促执政党,也避免政权被两党把玩於股掌间。」
「喔……是喔。」游宇路终於把小蒜头挑光,配白饭下肚。
「对呀!所以我想邀请你支持我们领袖社推派的新党,你可以放心,我们党的参选人员都是各界历年在社会上有所成就的杰出学长姐,我之前有上过他们的课,真的非常棒,反正就是很好的人。」陈芝华终於讲到今天这场饭局的重点。
「所以,我需要你的力量!我们还有第三种选择!我们预计在总统大选时推派参选人,但我们需要三十万人签署同意书,你只要在上面签字就好。」
「……你说你们的大学长姐很好,我怎麽会知道你们自己推派出来的人和党派推派的人有哪里不同?党派推派的人选也都夸自己好啊。」游宇路略微烦躁。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可以找给你看这些人,来,你看,这些人的经验是不是很优秀?」陈芝华把手机秀在游宇路眼前。
游宇路看着一张张政治人物的脸面,还有他们手叉腰摆出制式笑容的证件照,他真的不明白这些人跟马路边的帆布看板的人有哪里不同。
「嗯……我其实真的对政治没有兴趣,我这一辈子都不是很想碰这些事。」游宇路顾及陈芝华的情面,非常委婉地告知她不要在想方设法说服人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之後陈芝华把一样的内容讲了三遍,游宇路才猛然发现这场饭局就是鸿门宴,吃到最後游宇路只能用时间到了要去上课的藉口,终止陈芝华滔滔不绝的嘴。
陈芝华走前还贴心地说:「那你再想想呦。」
陈芝华当然有好的地方,像是为人和善、笑容可掬,只是游宇路再也忍受不了陈芝华一心所追求的优秀跟充实。
游宇路感觉自己在陈芝华身旁很卑微,这卑微并不是那种委屈地迎合人的卑微,而是在陈芝华身边,游宇路感觉自己彷佛变成了世纪大废物,游宇路对政治、学业、社会经验完全不感兴趣,他也很怂,连翘课都翘到心理压力飙升喘不过气,只要待在陈芝华身边,游宇路感觉自己不得不乖乖去上学,只要他晚了十分钟都会收到陈芝华贴心提醒,游宇路想打混一整个周末,但一想到陈芝华,他整个人就都不好了。
其实这并不能全怪陈芝华,游宇路知道是他无能,无法完全的将陈芝华的生活模式和自己的区分开来,只是游宇路的愤怒和无奈太强烈了,只好宣泄在陈芝华身上,刻意冷落她。
游宇路把随身碟放进钱包里,走到便利商店影印课表。
游宇路清楚自己是个容易被影响的人,在他准备敲许煦晖房门时,突然好奇许煦晖到底是怎麽样的一个人,他和吴望两人,给他的感觉并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