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游宇路替林萤生下一个代表他的字词的话,应该是「傻」。
游宇路从国中起就有很严重的恐男症,听起来很荒谬,他也是男生,他有何好恐男?但他就是很讨厌那种讲话很大声、动作粗鲁、爱开黄笑、不认真的男生,其实他也有恐女症,除非必要不然他不跟女生讲话,他才不想跟那些城府很深的人讲话,她们爱搞小团体,爱搞排挤,成天散发贺尔蒙,声音高十六度,有够不文明。
游宇路没有什麽朋友,如果累加过去生活的话,手指头数出来的朋友绝对不超过五,林萤生就占了其中一个,国中只有林萤生一个人。他们两人有很多地方都不像,只是每一次游宇路都会配合林萤生,不是刻意配合,而是他会自发性地去喜欢林萤生喜欢的东西、去林萤生想去的地方、和林萤生考一样的分数、和林萤生穿一样的衣服、学林萤生的动作。久而久之,大家看到林萤生就会想到游宇路,看到游宇路也会想到林萤生。
体育课、朝会、福利社、找老师,游宇路都会找林萤生一起去,他会站在林萤生桌前,如果林萤生在睡觉,游宇路就会戳戳他的头,硬把他吵起来。
萤生,跟我去一下。萤生,一起去体育馆?萤生,买午餐。萤生。萤生。萤生。
林萤生没脾气,别人要他做什麽他都不拒绝,游宇路特别自豪林萤生和自己形影不离。
国一时,校外教学结束後,林萤生问游宇路要不要搭他们家的便车回去,林父林母说可以载游宇路回家,游宇路当然说好。一上车就发现车上只有林父林母,林母跟林萤生说:「等下要顺路去载姐姐跟弟弟。」
林萤生还有两个手足,游宇路略有耳闻。
林姐大林萤生两岁,成绩好像不太好,林萤生有跟游宇路抱怨过他都帮姐姐写作业,林姐没有读书天赋,但上天很公平,欠缺的智商都补到颜值。大家看到他们三姊弟时,第一句话肯定是称赞林姐长得好看。
车子在夜市路口临停,有个少女从人群中慢慢走向这里,游宇路特别看了她的长相,透过玻璃窗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只是那人的双眼皮陷在眼珠子上形成又弯又深的弧线,眼睛圆滚又水汪汪,脸颊有肉,但圆得很恰当,身高看上去一百五十公分。只要不问,别人哪会知道眼前的美女学校作业都是弟弟在写?林姐光是靠脸就赢了大半。
林弟小林萤生两岁,还是国小生,林弟是最後上车的人。
林父最後才去补习班接林弟,虽然林弟都还没坐上车,整车的对话一直不离他,他们问弟弟肚子饿不饿、要不要买宵夜、周末要不要看电影。从这些对话中,游宇路能听出老么是这个家中地位偏高的人。
林父林母也有提到林萤生,他们说:「萤生,你打电话给姊姊说我们到了、你下车帮弟弟买宵夜。」林萤生在游宇路身边哀嚎一声:「妈妈!你怎麽就不问我也要不要吃!」一整车笑哈哈。
游宇路给林父报路,林父说他知道路,之後游宇路就小声的跟林萤生聊天,他有种满足感,他看到林萤生全家人了,而且他们一家子还送他回家,他绝对是班上和林萤生最好的人。
游宇路告知林父停在斜坡弯处就好,方便回转,游宇路拉了门却使错力,推不开,林父下车从外面替游宇路把门拉开,游宇路向林父道谢,他的手放在太阳穴上拉头发,林父说:「你跟林萤生不愧是好朋友,连动作都一样。」
游宇路脸颊上的肉都被笑容堆起来,对车里的人挥手。
校外教学隔天有三科小考,数学英文历史。
游宇路一进教室门就发现同桌趴在桌上补眠,他轻声把椅子拉开,缓缓解开书包扣环,数学讲义拿出来,复习昨晚写习题,他看林萤生睡得沉,肩膀随呼吸律动,他也趴下来枕在右手臂上,贴着林萤生的手,把讲义转成九十度。一直到打扫铃声响,林萤生才在游宇路的摇动下起身。
「早~」林萤生揉眼。
「早安。」游宇路把讲义收进抽屉,率先把椅子抬到桌上去打扫。
晨间打扫完就是早自习,早自习通常会被拿来考试,林萤生看着数学小老师在点考卷,惊慌地问游宇路。
「早上要考数学?」林萤生把桌面物品先扫进抽屉。
「对阿,看你在睡觉我还以为你都看好了。」游宇路把桌子间的挡板架起。
「范围是什麽?惨了,完全不知道。」数学小老师已经一排排发考卷了。
「第三章单元二。」游宇路用气音说。
游宇路盯着题目,跟他昨天算过题型对上八成,但是还是有两成的题目逻辑看不懂,或是他算了却算不出答案,游宇路死马当活马医,他知道这答案一定是错的,但还是把答案填上去,说不定会蒙对。分针走回八点整,考卷向後传,游宇路把隔板收下来,他接过前面同学的答题卷,发现这人的答案很多跟自己不同,当时游宇路狂冒冷汗,这张考卷後来半对半错,游宇路也不知道自己哪题写对写错,後面同学把考卷传给他,他不忍看一片满江红,七十六分。
林萤生呢?林萤生昨天都没看书,还好吗?游宇路往林萤生桌上看去,那人卷子上一个大勾,三位数。
「嗯?你不是说你没看书?」游宇路掖藏自己的考卷。
「对阿,没看。」林萤生的指尖卷着头发,问了游宇路,除了数学还有什麽要考。
「第三节课考英文,第七节课考历史。」
游宇路发现林萤生好像也不是他所想的那麽傻。他的心中闪过一些阴谋论,但看到林萤生又飘忽飘忽地问他要不要吃饼乾,游宇路又发觉是自己想太多。
结果林萤生除了历史依旧一团糟,其他都满分,历史再差也有七十五分。游宇路的历史不差,拿了九十分。但游宇路还是觉得哪里不平衡,是他……资质差?
游宇路把这件事抛脑後,如果跟林萤生计较分数,那就跟那些「答案鬼」没两样。游宇路突然发现平时一下课就空无一人的斜前方座位,接连几天都坐着人。
「林萤生,她平时不是都跟另一团的人一起玩?」游宇路用饼乾指着卢颖珊。
「对阿,她怎麽这几天都自己一个人?」林萤生看了後面一团女生,马上得出结论。
「她们女生吵架了,女生就爱吵架。」林萤生要游宇路回头看後面。
「我觉得卢颖珊有点可怜。」游宇路不喜欢看别人被孤立。
「嗯。」林萤生倒觉得事不干己,她们女生就爱搞小团体,没有男生插嘴的余地。
第四节的体育课,游宇路在出教室前要林萤生等一下,他走去卢颖珊位子边。
「……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卢颖珊愣怔,她很快起身,纤细的四肢让最小体育服在她身上看上去都像大尺寸,卢颖珊把水壶袋子挂在手腕上。
「跟你还有林萤生吗?」卢颖珊羞问。
「嗯。」游宇路转身走回林萤生旁边,对林萤生嘱咐一声:「找她一起。」
林萤生让卢颖珊站在他俩之间,游宇路先开话题,问卢颖珊是不是跟女生团吵架了。
「喂!」林萤生从身後拍了游宇路的背,游宇路踉跄向前一连走好几步。
「看出来了?」卢颖珊苦笑。
「你们女生,就爱吵架。」游宇路向林萤生回以眼神,他又说:「那在你们和好以前,你都可以跟我们走。」
卢颖珊内敛的表达感谢之情,细细听着游宇路和林萤生两人拌嘴,她会在对话里附和一两声,她像涓涓细流被游宇路导进这段感情里。
体育课打桌球,卢颖珊是桌球校队,游宇路和林萤生都是运动白痴,自然不是卢颖珊的对手,卢颖珊整堂课都在指导他们的动作,卢颖珊不停重复挥拍动作,游宇路看林萤生连握球拍的姿势都握错就要卢颖珊先去救一下那个运动残障,他自己练发球就好。游宇路看卢颖珊也很细心,和林萤生两人有说有笑,但游宇路觉得有点怪怪的,所以又跑去他们那边,想听他们在聊什麽。
自从卢颖珊加入他和林萤生之间,游宇路发现自己总吃醋,不是吃卢颖珊的醋,是吃林萤生的。因为卢颖珊总爱黏着林萤生,分明他跟卢颖珊的位子比较近,但卢颖珊都会绕到林萤生桌边,林萤生都会背对他,游宇路对此很不是滋味。
但找卢颖珊进来也是游宇路的主意,所以游宇路也不好说什麽,游宇路只好把身体靠在林萤生身上,然後问:「你们在谈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