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开学还有三天,吴望的暑期作业进度依旧挂零。
前天,吴望把游宇路送回房间,正确来说他只陪了人家等在大门口,待许煦晖把门一开,游宇路便像突如受惊的猫似的一溜烟钻进门内,丢下抱着棉被的吴望和许煦晖尴尬地面面相觑。照理来说他们两人不该尴尬,只是许煦晖那张白皙又睁着炯炯有神双眸的脸弥漫一丝不悦,尤其在他看到吴望蹑手蹑脚把棉被藏在身後,就知道这事有猫腻。
「你洗棉被倒是洗到外头去了。」他先是挑明的揶揄。
「呃……晖哥,我有难言之隐。」吴望顾左右而言它,甚至连晖哥的口号都给叫上。
「你知道吗?你只有在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才会叫我晖哥,说吧,你干嘛去了?」许煦晖双手盘在胸口上,训斥眼前人。
「嗳,晖哥,我们进房说,家丑不外扬。」吴望挨在许煦晖身後,推着他往前走,腾出另一手把门拉上。
「谁要跟你进房?搞得我们同居似的。」许煦晖带着嫌弃把吴望那神秘兮兮的鬼样看破,估计和刚才一起进门的男子有关。
进门後,果真和吴望的揣测如出一辙,许煦晖把房间收拾好了。枕头从刚才大战中散乱的位置回到床头柜前,那包没吃完的洋芋片屍体被包在垃圾袋里,许煦晖还把饮料都倒了,包括他自己那杯喝不到几口的乌龙奶茶,他还将纸杯洗净整齐叠在垃圾袋旁,门边还有水桶和湿抹布,估计许煦晖嫌吴望地扫不乾净顺道把地也拖了。吴望对许煦晖的歉意又多了几分,复杂的感觉从蜷曲的脚趾窜上头顶,吴望觉得自己好像亏欠许煦晖什麽一样,在生活方面总是要许煦晖收拾残局。
帐还没算完。许煦晖双手交握,将手肘轻拢在座椅扶手上,摆着高姿态翘脚坐在椅子上,而吴望像个被拷问的犯人,席地而坐,还不时玩手指想分散紧张,权力分位一清二楚。
「晖哥,你别急着骂我,反倒,你还要谢我。」吴望拽着许煦晖的裤脚,俨然不知轻重缓急。
「谢你?你说说怎麽回事,我再来决定我要不要谢你。」许煦晖洁癖发作,那棉被的气可没消。
「你有看到刚才那个人吧?就是刚才那个跟我一起的人,叫阿宇……全名叫什麽?我又忘了。」
「好像是游宇……不知道,没听清。」
「反正就是阿宇,他就住在你隔壁房。」吴望朝左指了二号房的方位。
「然後?」许煦晖显然有些不耐烦,语句变短,语调上扬。
许煦晖此刻的烦躁一来是因洁癖,二来则是方才吴望把他丢下,他对吴望向自己释出好感这件事也感到生气,这事对他来说太冲击了!一直以来他对吴望就是保持朋友关系,然而,他才发现吴望对他却不是,许煦晖很害怕关系失衡,遑论这样的失衡存在友情与爱情的差距,他害怕他给不了吴望想要的,但他一方面却自私的想维持和吴望的关系。这种害怕转化成生气,他将一切罪过推给吴望,要不是吴望没有跟他说这些,他用不着突然提防他,然而他多麽希望先跟吴望疏离一段时间,等这段尴尬被时间消磨後再顺其自然恢复连络,他会装没这回事,继续和他一如既往打哈哈。
许煦晖被自己执拗又不体贴的想法震摄住,对方是吴望,是他的好朋友。好朋友不会因为性向就不是好朋友,吴望也不会因为性向就变得不是吴望。然而,许煦晖回想起吴望以前总是喜欢黏在他身後,像只挂了狗牌的忠犬,许煦晖生起些许自我厌恶和愧疚,他不喜欢现在排斥吴望的自己。
许煦晖来不及梳理自己尚且混乱的心绪,吴望一点也没感受到许煦晖的烦闷,冷不防地把话题接下去。
「──他刚才好像要跳楼。」语毕,吴望又支支吾吾碎念,「应该吧……我好像也不是很确定,但是人都爬到墙上了……」
许煦晖心头一紧,忙着问吴望後来的事。
「後来?後来……」吴望把目光往内看,朝角落瞥了一眼棉被,担心接下来的话会遭来许煦晖一顿揍。
「後来怎麽了!」许煦晖急得吼了吴望,听上去他在意游宇路的反应都比在意自己来得多,吴望对许煦晖的反应满是讶异,从没见过许煦晖如此着急着听旁人的事,许煦晖向来不爱交际,交朋友也顺其自然,不曾见过他主动和他人攀谈或是探听八卦。
「後来我冲上去抱着他不让他跳下去,听他说了一下话,然後我们就下来了。」吴望把过程简述全盘托出,唯独略过了扔下棉被的事。
「他说了什麽?」
「具体来说,我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麽,只是我觉得他是一个温柔的人。」
「嗯……他没事就好。」
「晖哥,为何你听起来很在意阿宇的事?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许煦晖速答,但他总感觉必须得向吴望解释更多,那人眼底尽透着疑惑。
「只是对这种事有点敏感而已。」
对这种事有点敏感?
吴望从许煦晖闪避的视线看出陌生,这样的陌生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许煦晖生性倔强,从没主动和人提过往事,吴望对许煦晖的认识至多回溯到画室时期,见过许煦晖最多的软弱也只是重考那年,面对学业和术科考试双重夹击的力不从心和落寞。许煦晖只字不提过往,他总说要向前看,吴望问过他以前怎麽了,许煦晖在一阵沉寂後,闷闷地说:「反正要活得比他们精彩。」吴望没有追问下去,尽管他想知道许煦晖在意的人是谁,而那人又给他带来什麽经历,听上去好像不是很好。但是他喜欢许煦晖,想保护他,想知道他的一切,想要两人能赤裸地面对彼此,不有任何陌生和未知阻拦。
「……你……要跟我谈谈吗?」吴望逮到恰当的时机。
「别。」许煦晖缩了颈子,耸肩又防备起来。
「许煦晖,你不用紧张的,我从不勉强你答,我的疑问也不是拷问,你想说了你再说,反正我都会在这,反正我……反正谁让我们是朋友。」
许煦晖又一股恶心翻搅而上,吴望是不是要靠近他了?是不是想要从他这里挖掘更多过往?是不是又要利用朋友的幌子打听更多他想要的得知的事?许煦晖对此感到很害怕,他知道自己最真实的模样,他不愿意给他人明白过去发生的可怕的事,许煦晖讨厌别人想靠近他。
「不要,我不想谈。」许煦晖冷眼,不带情感的扫过吴望的渴求。
「是喔!好吧!」吴望自讨没趣,竭力掩瞒些许失落,他明白许煦晖需要时间,不是任何人都有力量去面对伤心往事,他倏然想到夜间坐在墙边的阿宇,阿宇是否也坚强面对过伤心往事?阿宇那麽温柔的人,想必在面对时又软弱地蔫下去。
「还有,我得从实招来,我又把棉被用得更脏了。」吴望跪坐在前,粗神经越过了许煦晖的细腻,他感到无所适从,摸不清许煦晖在想什麽,只是略知一二,可能许煦晖除了他把棉被弄脏的事之外,还在生其他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