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韶華茫茫 — 第四十五章:萬物終點的風景 上

樱椥、檀棂浓情密意之际,火玛瑙这程咬金生生坏了好事,樱椥此刻想杀人的心都有,眼神散着强烈杀意、狠狠瞪向门前惊慌的火玛瑙。

檀棂担忧樱椥下一瞬便要与火玛瑙大打出手,赶忙抱住他的手臂,一面安抚、一面避免他冲上前攻击火玛瑙。

火玛瑙虽是急脾气,却少有这般无措,事涉凤凰族长朱华,檀棂心想以朱华那等高深造诣还能遇上令火玛瑙忧心至此的祸事,想来是真的大事不妙。

「檀棂,眼下只有你能帮姑姑!」头脑简单的火玛瑙满心都是朱华安危,全然没留意到双生麒麟在床铺上的亲昵之举,更不知樱椥那写在脸上的怒意从何而来。

「朱华究竟出什麽事了?」檀棂问。

「姑姑跳下不归崖了!」

「什麽!」

不归崖,一处有去无回之地,那是夺走檀棂性命的深渊、是她最不愿重回的地方,不归崖三个字一出,檀棂不自觉地收紧了拳头,近处的樱椥敏锐地察觉檀棂刻意隐藏的动摇与不安。

檀棂理了理思绪,下床,道:「她自己是上不来的,我跟你走一趟吧。」

语毕,檀棂朝外走去,事与愿违的樱椥无奈长叹一气、跟随檀棂身後,经过火玛瑙时,心有不甘的樱椥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险些没把人瞪出内伤,樱椥明目张胆的挑衅照理火玛瑙是忍不了的,可他心系朱华安危,於是压下了怒气,三人如火如荼赶往不归崖。

途中,火玛瑙向双生麒麟说起原由,朱华因特殊体质、多番涅盘皆重生不死,无穷的生命令她厌倦了世间一切,多年来一名又一名熟识之人相继离世轮回,她亲眼送走了无数亲友,却始终等不到自己的终点,久活难免厌世,她开始寻求解脱,可惜不论如何、她总能一次次浴火而生。

她曾在挚友水神君落的劝说下一度放下寻死之念,然而,身负秘术的檀棂死而归来,带来了一个希望,若连拥有与天道比肩之术的檀棂都难逃不归崖的诅咒,她是否也能将一切结束在不归崖底?

思索了大半个月,朱华仍决定一试,不顾族人阻拦的她来到不归崖,纵身一跳,在一众族人眼前落入了漆黑不见底的不归崖。

不归崖上,一众凤凰族人面色凝重、惶惶不安地来回踱步,时而朝崖下探望,距离朱华跳崖已过三日,他们本以为即便是不归崖也奈何不了本领通天的朱华,起先并未太过着急,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们渐渐感到害怕,三日对神族而言虽然相当短暂,对於朱华这等高人来说要挣脱困境已是绰绰有余,莫非以朱华之力无法回到崖上?

事出无奈,凤凰族人只能请檀棂走一趟,若说世上有谁能从不归崖底将朱华救出,除了拥有定界石的帝江一夥人,便只剩身怀秘术的檀棂一人了。

时隔多年,檀棂再次回到不归崖,心底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触,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崖边,凝视着崖下黑暗,它像股巨浪袭卷而来、将檀棂期待遗忘的一段经历重新展现在她眼前……。

火玛瑙说道:「我们试了各种方法,但这悬崖能吞噬法力,我们怎麽都没办法探得崖底景况。」任何法术在不归崖无一可用,它吞噬的不仅仅是法力、更是落崖的一切事物,故而被称为世间万物的终点。

樱椥瞧檀棂心神不宁,问道:「崖底究竟有什麽?」檀棂在不归崖底待了一百年,可见落崖者不一定会当场死亡,以朱华的本领定不会因此亡故,怕的是崖底有什麽能威胁性命之物。

檀棂没有回答樱椥的疑问,冷冷道:「我下去看看,你们在上头等着,千万别下来。」

「不归崖危机四伏,你……。」火玛瑙虽找来檀棂帮忙,一听她要亲自下去,依然担心她。

「不必担心,我的秘术和你们的法力不同,不归崖吞噬不了我的力量。」

五千年前,檀棂死亡之时,秘术自崖底爆发、传至三界,可见不归崖封不住秘术之力,檀棂正要迈出步伐,樱椥猛然拉住她的手,他太了解檀棂,檀棂对不归崖的抗拒显然不对劲,樱椥实在不忍她强迫自己。

朱华困於不归崖底,凤凰族曾救助河豚精、对檀棂有恩,她不能放任朱华留在下头,她比谁都清楚那底下有着多麽骇人之物……。

她拍拍樱椥的手,强颜欢笑,道:「没事的。」

随後,她带着秘术之光,坦然跃下不归崖。

崖上之人紧贴着悬崖边、时刻留意下方动静,不久,黑暗中一道微光闪烁,光线越发清晰、越发靠近,终於,檀棂与朱华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檀棂不负众望将朱华救了上来。

然,正如大夥儿猜测,檀棂带回的是遍体鳞伤的朱华,她赤裸着身躯、周身浴血,身体各处遍布着令人怵目惊心的伤痕,那是一块一块血肉被生生撕咬所留下的伤口,朱华的身躯几乎被啃咬地没一处好地,她虚弱地倒在檀棂怀中、奄奄一息。

从朱华浑身赤裸的模样看来,她在崖底必然经历涅盘,所以衣物才会被焚烧殆尽,朱华向来强大,凤凰族人从未见她伤得如此之重,人人面上皆是一片惨白。

朱华用着微弱的声音对族人说了句话,随後火玛瑙便将檀棂带离朱华身旁,火玛瑙的父亲掏出一把匕首朝朱华心脏刺去,朱华殒命,随即她的屍首冒出火光将其团团包覆,不一会儿朱华便从火焰中重生,重生过後,她身上的伤痕彻底复原,她也恢复了过往的容光焕发。

火玛瑙的父亲将外袍脱下披在一丝不挂的朱华身上,朱华虽已痊癒,可眉头却紧锁起来,她走到崖边,手一挥便将绵延百里的悬崖打下一层,瞬间山崩地裂、落石纷纷落下不归崖。

朱华在崖边咒骂:「砸死你们这群臭老鼠!竟敢咬我!」朱华发泄一通後,转身正好与檀棂对上眼,说道:「你是怎麽在那底下待上一百年的?」

「……。」檀棂无语,只是浅浅一笑,她转头对樱椥说道:「人救上来了,我们回去吧。」

「好。」樱椥的回答有气无力,他牵住了檀棂冰凉的手,握得死紧。

从樱椥看见朱华的伤势後,他便知晓为何每每提及不归崖,檀棂眼中总是闪过恐惧之色,若连三界修为最高深的朱华都落得那样的境地,以檀棂当年的法力,只怕处境会更加骇人。

樱椥晓得檀棂不愿多谈此事,着急离开也是不希望樱椥从朱华身上探听到崖底更多消息,既然檀棂不喜欢,樱椥就不听,左右那都不会是段有趣的过往。

双生麒麟远去後,火玛瑙克制不住好奇,纵然能猜到大概,他仍想弄清崖底发生了什麽、当年檀棂又遭受了什麽?

朱华道:「传闻不归崖是万物生命的终点,实则底下就是一个寻常山谷,不同的是这座山谷能抑制法力,落崖者再无法使用法术。」

「方才听姑姑说崖下有老鼠?您就是被这些山鼠所伤?」

「不错,这崖底住着成千上万的臭老鼠,每一只都有我的头这麽大,牠们一见到肉块便扑上来分食,我用不了法术,只能跟他们肉搏了,可架不住牠们数量多啊,打了两日还是不慎被制服了,这群老鼠倒也聪明,知道不能一次吃得太凶,故意吊着我的命想让我一天天被啃食同时又能慢慢长肉,牠们想拿我当长期饭票,我才不遂牠们心意,加上我也实在疼得受不了,所以找了个机会在下面咬舌自尽,重生後又跟牠们继续拼搏,直到刚刚被檀棂救了上来,才算脱离苦海,想想我真是太冲动,君落先前便提醒过我没搞清崖下状况万不可轻易跳崖,果真被她说中,跳下去非但没能真正死成,还白白遭了罪,要不是你们机灵找她来救我,真不知我还得忍受多久那样的酷刑。」朱华一股脑说个没完,似乎想把这三天受的苦全盘发泄出来。

「姑姑法力如此高强都伤成这样,那檀棂她……。」朱华重生後已然无虞,可火玛瑙一想到檀棂也曾受困於不归崖底、承受着同样的恶梦,不由得心头一紧,连同他在内的在场凤凰族人纷纷垂下头、不敢想像。

「是呀,我才下去三日便受不了,她却在底下待了一百年。」朱华绯红的瞳孔中流露出怜悯,哀道:「那群老鼠养着她、啃食着她,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了……。」

「……所谓『得到惩罚』原来是这麽回事吗……?」

火玛瑙想起三十九王院中,檀棂自白谋划万人做祭後曾说过自己已得到惩罚、她不欠任何人了,如今才了然她犯下的罪已在崖底的一百年偿还完毕。

得知真相的火玛瑙悲痛地紧咬牙根、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一滴滴鲜血滴落地面,他止不住地颤抖,他曾想豁出性命保护一个人,可他非但没能做到,相反她却独自承受了一百年的万鼠啃食之刑,这叫他如何不痛心、如何不愤慨?

火玛瑙回忆起檀棂曾经的天真烂漫的模样,对比如今的苦涩且复杂的笑容,他也曾浴火重生,所以他很清楚死亡不会改变一个人,改变人的是经历,而今他明白了她究竟为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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