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降生是否伴随着祝福与爱意?若是,为何有些人出生之时便注定受人欺凌?若否,又为何要创造出这些受人唾弃的人生?
问题的答案檀棂不知,她只清楚每个生命都是踩在他人白骨上的独木桥,一条无法回头、独自前行之路。
商羽提议以棂若为饵设一局棋请帝江入瓮,檀棂信任商羽的谋略,这或许是最可行的办法了,尽管稚子无辜,不除帝江、将会有更孩子受到伤害,这不是檀棂心善,不过是简单的算术罢了。
解答完檀棂对於局势的答案,这回轮到商羽索求朔日之约的细节了,檀棂先是粗略地阐述了经过,而後商羽针对不足之处提出疑惑、檀棂再加以说明。
商羽问清後,脸上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檀棂好奇问道:「有什麽不对吗?」
「我怎麽觉得帝江他……。」
「他怎麽了?」
商羽沉思了会儿,又瞅了檀棂一眼,摆手说道:「没什麽,不是重要的事。」
「你告诉夭夭、夭夭告诉孚央,孚央要是知道我笨到被帝江下毒,肯定又要喋喋不休。」
「咎由自取,怨不得人呀。」商羽想着今日该谈的也说得差不多了,正打算睡回笼觉,又被檀棂一把抓起。
「别睡,我话还没说完呢。」檀棂拽走商羽的棉被。
「但我该听的已经听完了,你自便吧。」说着,她又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过河拆桥啊你,拜托了,我需要你的脑袋啊。」檀棂不依不饶地纠缠使商羽不得安宁,索性赶快听完她的问题,否则怕是连回笼觉都没得睡了。
「好好好,你说。」
檀棂正襟危坐,清了清喉咙,郑重道:「方才樱椥向我表白了,说想当我夫君。」
商羽翻了个白眼,原来是这件事,她道:「很好啊,恭喜恭喜,百年好合啊。」
「你要不要这麽敷衍我啊?」对檀棂这当事人而言是大事,对旁人可能是不值得一提的枝微小事。
「我很诚恳的,再说,樱椥爱你这不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的吗?」
「我知道他爱我,可没想到还有这层意思。」
「所以你不爱他?」
「我爱啊、当然爱他!」檀棂喊道,不容他人质疑她对樱椥的感情。
「你到底在纠结什麽?」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对这转变一下懵了。」
「那我问你,樱椥当不当你夫君对你们的生活有何影响吗?」
檀棂细想,答:「好似没有啊。」
「旁人我不敢说,但在你们身上套用世间任何关系的称谓本就无甚意义,手足也好、夫妻也罢,你们终归是相生相依的双生麒麟,爱就是了,何必理会其它的东西?」
「这话倒是和师父说的如出一辙。」
「那只河豚说了什麽?」
「实不相瞒,很久之前五花先生就曾建议我与樱椥成婚、繁衍麒麟後嗣,当时我也迷惑过,所以向师父请教,师父说情感的本质是一样的,他问我若是死前最後一刻想见谁,我的答案从未变过,其实何止是最後一刻,我死前的每一刻想的都是他、都是他……。」
随着这些话一字一句从她口中说出,她原先的迷惘逐渐趋散,从过往的经历她已经得出了结果,她的脸上扬起一抹复杂的微笑,死过一次她才真正醒悟她在乎的从来都不是三界正义,她要的只是那人安泰无虞,兜兜转转、几经波折,她才看清了自己的心。
想起稍早在藏书阁的事,檀棂得知樱椥真正的心意後确有惊讶,可她那份惊讶多是缘起於樱椥突如其来的一吻以及猝不及防的告白,檀棂最大的优点是无论面对多艰难的环境,她总能安然接受、顺其自然,然而,自幼视作幼弟的樱椥忽然开口说想当她夫君,这冲击岂是转瞬便能消化的?但檀棂却眨眼便接受了,她此刻想来,原因或许是在她内心深处也早已有了同样的心思,樱椥的告白只是将她沉在底处的感情捞了上来。
樱椥说他的爱可能早在出生之前便已存在,檀棂不禁想自己又是何时有了这想法的?她想不起来了,估摸樱椥也是如此,才会说出一个玄乎的答案。
与帝江亲昵那段时日,帝江多次向檀棂抱怨她总是无法真正将心交付给他,檀棂承认帝江的不安好心使她从未卸下防备,可真正爱上一个人时,又怎是理智控制得了的?
直至此刻,檀棂方才明白她对帝江忽近忽远、却始终无法真正交心的原由,因为她的真心早就给了那名与她命运相连之人。
檀棂脑中闪过一幕画面,她曾在藏书阁中寻找天命书时,樱椥闯入,闲谈中他说了一句话……。
「三界中樱椥最爱檀棂。」
檀棂当下以为那句话指的是三界中檀棂是樱椥最爱的人,而在历经险阻与生死後,她理解了那句话的另一层含意,三界中,樱椥也是最爱檀棂的那个人,爱到即使她死了,他仍守在原地、坚信她一定会回来,爱到即使知道前途艰难,他也会义无反顾与之同行,就算不妥,只要是檀棂想做的,他都会奉陪,所以当檀棂决定赴朔日之约,他虽不悦、也不多加阻拦,他想跟去、檀棂不让,无妨,他便偷偷跟去,因为樱椥晓得只有给她自由,她才会开心,而檀棂开心了,他也就开心了。
理清了心意,檀棂跳下商羽的床,随口说了一句多谢便匆忙离去。
商羽望着檀棂疾奔的慌乱模样,露出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笑容,但这欢喜很快就被另一种情绪取而代之。
听檀棂提起朔日之约的细节,商羽得知檀棂并非不死之身,而秘术不可伤人性命也是板上钉钉,这可能是他们这一方对付定界石最大的风险,他们能诓骗帝江入局,帝江又何尝不能设局?
不过,帝江真的会置檀棂於死地吗?
商羽刚刚没有说破,可她已推断出帝江朔日之约的三个目的,一解思念之情、探清敌方实力、了却双方恩义……。
帝江费心令檀棂对他死心,这对他并无益处,相反若檀棂对他存有一丝旧情,在战场上对帝江是多一分胜算,他为何要如此?
「帝江……还是爱着她吗?」
商羽动了半天脑子,更觉疲累,向後一躺、钻进了被窝,她的尾巴露了出来、在床沿轻甩拍打,安静的闺房中弥漫着一股不安……。
一路狂奔的檀棂几下工夫便已回到云泥居,她推门入屋,屋内空无一人,到庭院望了一圈也没见到樱椥,倒是看到那口烧糊的锅被洗乾净了晾在院角。
檀棂正要喊出樱椥名字,忽闻仓库传来声响,一转身,樱椥抱着几册从仓库中翻出的古籍缓缓走来。
檀棂想都没想,一股脑朝樱椥扑了过去,这一扑二人双双倒地,落地时,樱椥眼明手快地扔了书简、护住了檀棂的头颅,以他们神族的体魄,莫说这麽一点小推撞,便是摔下山坑未见得能受什麽大伤,可樱椥依旧本能地保护了檀棂。
「樱椥,我想明白了!」檀棂一双灵动的双眼闪着光辉,明媚如春。
「想明白什麽?」
「我是爱你的。」
「我知道。」檀棂爱樱椥,樱椥爱檀棂,毫无疑问,问题在於他们的爱是否意义相同?
原本兴高采烈的檀棂皱起眉头,一时语塞,她向来不擅长解释,不知该如何向樱椥说明方才想通的爱意、更不知如何让樱椥相信自己不是脑热胡说。
最终,她动嘴了,名符其实地动嘴了,樱椥尚等着檀棂给出解释,一双冰凉的唇便直接贴了上来,对樱椥而言,这一吻胜过千言万语,他的嘴角先是扬起了一抹微笑,随後勾上了檀棂的後颈,将彼此的唇舌更拉进了几分。
这一吻,很长……,彷佛想投过唇间将长达九千多年的情感一股脑宣泄出来。
檀棂趴在樱椥身上,樱椥的唇很热、樱椥的手很热、樱椥的身躯很热、樱椥的每一处都热得滚烫,重生後的她总是浑身冰凉,但此刻樱椥的温度似乎传递给了她,她觉得浑身暖呼呼的,她想永远都待在这温暖的怀抱中……。
良久,紧贴的两双唇不舍地分开,激烈且长时的吻另二人的唇色鲜红不少,檀棂的胭脂也沾上了樱椥的嘴唇,檀棂伸出指尖想替他抹去,樱椥却握住了她的手……。
「不必擦了。」
「你确定?」樱椥长得本就俊美,若再沾上胭脂,怕是不只女子,连男子都要沦陷在他的美色之中了。
樱椥一贴近,又是一吻,他柔情道:「擦了还是得沾上的。」
檀棂听明白了樱椥的话中话,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