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奔跑速度快於凤凰,檀棂却没想着越过朱华,而是静静跟在她身後,从她回到世间,她称呼众人时皆省去了称谓、直呼其名,并非她因肩负天道之意而骄矜自满,那些尊称、敬语对她这麽一个独立於三界之外的异端毫无意义,既然她已不属於三界,朱华崇高的身份在她眼中自然毫无价值,她愿意礼让原因有二,一来救治河豚精不算急事,二来当年河豚精是因相救檀棂而重伤,凤凰族出手保他不死,等同对檀棂有恩,樱椥明白檀棂是用自己的方式在感谢凤凰族对河豚精的恩情。
三人来到火燎原後找到仍在神育摇蓝中长眠疗养的河豚精,檀棂立即施法助他回复健康,樱椥在不远处默默守候,朱华站在他身侧,她已见识过檀棂的秘术、也了解那是什麽玩意,解了好奇心的她不再将注意力放在檀棂身上,反倒目不转睛地上下打量着樱椥。
双生麒麟之事朱华多有耳闻,却一直到今日才有机会一睹他俩的真容,不仅檀棂前无古人的来历令她震惊,对於樱椥的俊俏风采她也颇为赞赏,席间樱椥寡言、但那洞若观火的沉静与清明朱华看在眼中,这尾小麒麟要比那一屋老神仙更让朱华印象深刻,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仍是她本身酷爱美男了。
「你怎麽不问我为何盯着你?」朱华明目张胆瞧了樱椥老半天,只差没贴到他身上摸了个遍,奇怪的是寻常人被这麽注视肯定早就浑身不对劲、急着躲闪,樱椥却毫不在意,甚至没有半分反应。
「没兴趣。」
樱椥冷漠回应,正眼都没看她一次,朱华是公认三界最美的女子,这样的她从来是旁人忙献殷勤,如此被忽视还是头一遭。
朱华好玩,故意凑到他眼前打算撩拨这小麒麟一番,未料无论她如何捣乱,樱椥的目光始终聚於一处,朱华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到了樱椥眼中唯一的存在,她了然一笑,停下那些幼稚的举动。
「双生麒麟,相生相依,关系果真不一般,只是再深的感情都敌不过天道的无情,她是回来了,却也非昔日的小麒麟,你们终归不是一路人。」朱华说起天道无情时听得出一股无能为力的哀伤,她见过太多生离死别、送走太多亲朋好友,天道的残忍无人比永生不死的她感受得更深。
「我们不在乎。」
「我们?你就这麽自信彼此坚定不移?」
「是。」望着光辉耀眼的檀棂,樱椥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神情,「我们来到世间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彼此,也是从那一眼开始一切就已注定。」
「真是羡慕呀,我就从未有过这样的注定,有的仅是漫漫无尽的韶华。」朱华靠在枫树干上,笑得苦涩。
一阵风刮来、卷起无数血红枫叶,随着枫叶的飘散,朱华脑海中浮现了过往漫长岁月中一次又一次的送别,深藏心底的孤寂与疲倦再次占据了她的意识,她曾用过无数法子想终结自己永生的悲剧,可惜天道赐给她的是无限复活的天能,当生存成了一种义务,是否还能称之为活着?
朱华陷入思绪,忽然,樱椥冲了出去,待朱华抬眼,仅见樱椥将复原的河豚精打落温泉的一幕,原来河豚精在火燎原疗伤期间偶尔会清醒一阵,期间他得到了灯影树枯萎、檀棂死亡、帝江练成万爻符等消息,真心与麒麟族相交的河豚精怎会不痛心?
今日他苏醒,檀棂精神抖擞地站在他面前,他一时喜难自禁、正想为这重逢之喜来个大大拥抱,不料樱椥半路杀出,一脚将他踢入水中。
「师父!」檀棂从樱椥身後探出头,一脸讶异,「樱椥,你怎麽把师父踢下水了?」
「他,猥琐。」
朱华见状不禁大笑,「哈哈哈,说得不错,那只河豚就是猥琐!」
化成人形的河豚精从温泉中爬起,怨道:「我说朱华大人,您就不能说点我好啊?」
「我说的是事实,也就君落那家伙口味特殊看上你。」水神沉鱼落雁,朱华不解她为何在众多追求者中选了河豚精,不过後来她想感情这事本就没道理可言,也就没多此一问。
「落落也未必就真看上我了吧。」河豚精擦擦脸上的水,有种莫名的哀愁,他整理好衣着、重新审视双生麒麟,历经世事,再次见到双生麒麟并肩而站,他心中满是安慰、刹那间热泪盈眶,「能再见到你们,真好。」
「重生池的事,我欠你一句谢谢。」檀棂微笑道。
「不必不必,我不差你这句谢,对了,火玛瑙告诉我你遭遇不测,那是怎麽回事?还有樱椥,他怎麽看着不傻了?」
心细的河豚精察觉檀棂与樱椥气息的变化,朱华便将方才在三十九王院发生的一切简单地说了一遍,河豚精也算机灵,一下便厘清了现况,起先他对檀棂的身份相当惊讶,可很快那份惊讶转成了一种不舍,凡人成仙少不了经历各种磨难,而要超越神族又岂是易事?想到这五千年檀棂不知遭遇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痛,作为师长的他不由得心痛万分。
「师父,愁眉苦脸可不是你的性子。」檀棂揶揄道。
「年纪大了,还不许我脆弱一下呀?」河豚精抬杠道。
「许,当然许,哭吧,我们绝对不笑,对吧樱椥?」檀棂俏皮地与樱椥会心一视。
朱华赶紧说道:「我先说,我肯定笑的呦。」
「谁说我要哭了?」河豚精甩手否认,後指着樱椥道:「你小子什麽时候变聪明的?」
檀棂反驳:「樱椥本来就聪明。」
「别打岔,你知道我问的是什麽?」
「是呀,一直听说婆娑岛出事後,樱椥灵智缺损,突然恢复灵智也是稀奇,孚央说帝江前去崑仑山抢夺定界石时你已复原,那可是在檀棂重归於世之前啊,既然不是她用秘术治好你,你又是怎麽好起来的?」朱华附和。
檀棂面露心虚,愧疚地看向樱椥,道:「并非受损的灵智恢复了,是封印解除了。」
「封印?樱椥的灵智是被封住的?谁干的?」河豚精先是脱口而出,接着便想到了答案,「莫非是枒杈?」枒杈修为不浅,若樱椥是被人所害封印灵智,他断能解开。
「是我求枒杈这麽做的。」
「为何?」
樱椥的手覆上了沮丧的檀棂寒凉的手,他道:「为了让我从罪恶中脱身。」
「你们不想樱椥记得婆娑岛上的惨事大可消除他的记忆,何必封了他的灵智?」朱华提问。
「樱椥很聪明,仅仅消除记忆於事无补,他终能凭藉过人智慧推敲出真相。」檀棂道。
河豚精与朱华明白了,婆娑岛之难太过惨痛,檀棂希望至少樱椥能够活得无忧无虑,被过往困住的有她一人足矣,封印樱椥灵智时,枒杈曾想一并除了檀棂记忆、还她天真无邪的人生,可檀棂自知染血的自己没有资格遗忘,她要记住犯下的罪恶、牢牢记住,彷佛只有不停自我折磨才能令她好过一些。
朱华问:「那封印又是如何解开的?」封印虽是枒杈设下,但他死後、樱椥灵智未随之回复,朱华推测他们是将封印安在了其它地方。
「黑曜石手串不单用以抑制我的秘术,枒杈也将樱椥的灵智封存其中,它是我族长老倾力制成、效力非同一般,枒杈几经思量,认为既然我和樱椥一脉双生,一同封於黑曜石手串也算是机缘。」
「这麽说来那手串已毁,你头上簪着的即是手串上摘下的黑曜石吧?」朱华早在三十九王院便注意到檀棂的发簪。
「我死去那刻,黑曜石手串恰好不慎毁损,樱椥的灵智才能失而复得。」
「你丧命於不归崖底,是吗?」朱华问。
「是。」
朱华暗自呢喃:「不归崖能取走拥有秘术的麒麟之命,能否取走不死凤凰之命呢?」她问道:「崖下是怎麽样的?」
檀棂瞳孔微微一震,故作轻松道:「有些老鼠罢了。」
檀棂前後治癒了五花先生与河豚精,算是还了生前欠的债,与河豚精聊了几句後,河豚精表示打算去见水神一面,水神此番未前去三十九王院乃因她麾下一名爱将方才轮回而去,心情不佳的她压根儿没兴致参与集会,左右她也非善谋之人,不如就让脑子灵活的家伙去想对策,她只要负责执行即可。
河豚精谢过朱华与凤凰族多年照料後,随即离开火燎原,朱华邀请双生麒麟小住数日,他俩许久未曾来过火燎原,能留在此处泡泡温泉、吸吸灵气也是舒爽,於是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