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韶華茫茫 — 第三十七章:非她 下

崑仑山,那儿有着她不论世事更迭都不能放弃的另一半灵魂,正是这份思念支撑她渡过漫漫千年韶光,今日重回三界非她所控、降临此处更非她所选,但木已成舟,唯愿把握天道赐予的机会、找回她遗落世间的牵绊。

双生麒麟感情甚笃众所皆知,樱椥身处崑仑山也非秘密,檀棂打定主意前往崑仑山与樱椥相见,正如红尾所言,无人可阻。

檀棂转身离开三十九王院,火玛瑙原想跟去,孚央劝下了他,双生麒麟重逢……任何人在场皆是多余。

檀棂离去期间,夭夭赶回隐里将已失神智、四肢皆废的五花先生带至三十九王院,而其余种族无一人先行离去,他们都在等待檀棂归来,这群活了多年的神妖精怪隐约中有种共同的预感,此番与帝江的一战……关键就在檀棂。

檀棂作为麒麟的看家本领仍在、以迅雷般的奔跑之速越过大半个天界,待她攀上白雪霭霭的崑仑山顶,她的脚步忽而沉重起来。

回望身後一串连绵的脚印,檀棂不禁忆起昔日光景,自她出世睁眼第一个看见的就是樱椥,婆娑岛、云泥居,在那些可被称为家的地方他们共同生活了几乎一辈子,曾经她以为这一生与他永不分离,後来才晓得任何生灵不过是世道这股巨大洪流中的小小蚍蜉,许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作主。

她本不该回来,可天道给了她一次重生之机,这次她誓要守护珍视之人。

她缓缓走入山巅石洞,墙上摇曳着的是长年不灭的凤凰业火,业火照亮了黑暗、温暖了冷冽,石床上一名男子座姿挺拔、闭眼静坐,比起她记忆中他,眼前的人似乎壮硕了些、也更成熟了些。

她冷冷的手贴上他暖暖的脸颊,指尖抚过他眼角的泪痣,感受到他的那瞬,她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多年来她忍受着孤寂、承受着痛苦,为的仅是与他再次相见的这一份执念。

她在石床边蹲坐下来,像个孩子般伏在他的膝上,滴下的泪花打湿了他的长衫,一只厚实而温暖的手掌覆上了她的脑袋,那双紧闭的双眼终於睁开,这回他终於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伊人……。

「樱椥,我回来了。」

「等你很久了。」

双生麒麟的重逢没有痛哭流涕的感人场面、更没有分离多年後的深情言词,对他们而言,仅是这样依偎着彼此……便已胜过一切。

五千年的时光,他们从未忘记给予对方的承诺,他始终守在崑仑山等待,而她用尽力气回到了他身边……。

「你都想起来了吧。」檀棂趴在樱椥腿上,对他恢复灵智的转变不感惊讶。

「嗯。」

他轻揉着她的头顶,昔日樱椥像个孩子般受檀棂照料,眼下却反了过来,不,或许该说他们只是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当樱椥保有睿智、当他们活在族人庇护之下、当婆娑岛尚未成为焦土、当他们仍是无忧无虑的小麒麟……。

「婆娑岛沦陷後,我求枒杈封印你的灵智、害你痴傻数千年,你怪我吗?」她仰头,刚止住泪的一双红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樱椥,樱椥叹息一声、抬手伸向檀棂,冷不防地朝她脑门狠狠一敲,檀棂怨道:「好疼啊!」

檀棂的叫喊未得到樱椥怜惜,相反,他又连在她脑袋上敲了几下,檀棂赶忙从樱椥身侧跳开,她摀着被打疼的头顶、委屈巴巴,樱椥眼神和缓、语气却严厉:「过来。」

「你不打我了我才过去。」

樱椥指尖窜出一道白雷、犹如绳索甩向檀棂将其捆了起来,这道雷索并未对檀棂造成任何伤害,甚至感觉不到半点雷电的灼热,想来樱椥是以纯熟的技巧化去了热息、不致令檀棂受伤。

檀棂遭雷索捆缚,樱椥手指一勾便将她拉了过去,檀棂失去平衡、跌坐在石床上,她心想惹樱椥生气实在不妙,於是谄媚地靠在樱椥肩头、频频撒娇。

「樱椥最好、樱椥最大度,你瞧你长得这麽好看,皱眉简直减损了你的俊气,咱们不气了好不好?」樱椥对檀棂的示弱无动於衷,眼见他又抬起手准备再来一顿教训,檀棂气急败坏说道:「先前你说过将来发现我做了坏事也不生我气的,不能食言啊!」

「我没生气。」

「没生气,那、那你这手什麽意思?」檀棂双手被捆,只能用下巴指向樱椥悬在半空的手。

樱椥突然一把勾住檀棂後颈、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颇为吃惊的檀棂在樱椥胸前睁大眼睛,可在樱椥的心跳声传入耳中後,她的心似乎也逐渐平静下来。

樱椥将她搂得很紧、彷佛想把她塞进心脏、永不分开,从檀棂走入石洞那刻,樱椥便灵敏地察觉到她已非从前的她,纵然怀中的人冰冷得如同崑仑山上的雪,他也不想再放开她……。

「我没生气,我是心疼你多年来独自承受苦楚,更怨自己没能陪你一同面对。」

恢复灵智後,樱椥很快便推敲出当年婆娑岛遭难、族人惨死的真相,檀棂背负愧疚、痛苦万分时,樱椥却逍遥乐天过日子,这让樱椥如何能不自责?遑论当年檀棂之所以发动秘术正是为了救他,真要说是谁的罪孽,也该是他们两人共同犯下的罪。

「若不是我,或许你这一生都……。」

未待樱椥语毕,檀棂抢话道:「若没了你,我早就没勇气走下去了,是你的存在让当时的我能苟活下来、也是你的存在让我不顾一切回到世间,没有樱椥便没有檀棂!」

樱椥的瞳孔倒映着檀棂温柔的脸庞,他的睫毛微颤,轻道:「你照顾我那麽多年,以後我来照顾你。」

檀棂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以後我们互相照顾、互相依靠。」

「你已丢下我两回,可会有第三回?」

「若真有那一日我不得不离开,我会等你来寻我……直到时间尽头。」

樱椥不晓得檀棂失踪的五千年究竟遭遇了什麽,她失去了麒麟的身份、获得了足以克制定界石的力量,冰冷的身躯、沧桑的眼神、以及那无端冒出的额间刻印,她的每一项改变皆谕示着她不凡的经历。

双生麒麟跨越了五千年的韶华深渊终得重聚,殊不知天道冥冥、今日不过是一场新局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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