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地界忘川河边,弄音水榭在汝鱼的修复下与从前如出一辙,他俩一到门前,汝鱼便上前迎接,前段日子汝鱼孤身在外、真龙族又四处寻她,檀棂还担忧她是否无恙,如今见她生龙活虎也就安心了。
檀棂、汝鱼二人合力操办了一桌丰盛的筵席,一来庆祝三人重逢、二来祝贺檀棂重获自由,这回回到弄音水榭她已不再是帝江俘虏、是名符其实的客人。
「不是客人,是未过门的妻子。」帝江听完檀棂自称客人、立马纠正。
「说起这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事。」檀棂正襟危坐、相当认真。
帝江喝了口酒,道:「别告诉我你想过河拆桥、悔婚不认帐。」汝鱼替帝江斟酒,眼角时刻留意檀棂一举一动。
「不,该嫁我就一定嫁,而且还要盛大隆重地嫁。」
帝江双眼一眯、心觉有异,问:「你不是喜好奢靡之人、亦非张扬之性,为何坚持大办婚礼?」
「为了请君入瓮。」檀棂有史以来露出了极为深沉且冷酷的神态。
瞧她这样,帝江略感稀奇,笑道:「你在云泥居关了三月,就是在筹谋这些?」
「枒杈的想法是对的,三界必须建立新制,可他用错了方法。」
「你如何确定自己方法正确?」
「不确定,所以才要验证。」
「洗耳恭听。」帝江十分好奇,一尾三界认定的憨傻麒麟究竟想出了什麽计策来完成墨夷、枒杈等佼佼者都达不成之事。
檀棂亲眼目睹枒杈遭众人围攻、惨死刀下,而後有了一个想法,要将一盘散沙凝聚成铜墙铁壁,比起冒出一名强者迫使各族追随听命,有个共同的敌人更能引起共情、加强各族羁绊,眼下三界种族各自为政,俗语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要将彼此凝聚最快的方法即是替他们找出一致对外的理由,檀棂这回正是打算替三界寻一名敌人。
当然,要创建新制,最後必须有一名领头人带领各族,照枒杈的想法,三十九王院的众议制度仅适用於太平之时,乱世之局须得以强权御之,檀棂赞同枒杈所想,故,三界之敌外、一名令三界臣服的王者亦不可缺。
檀棂才说了开头,帝江已然明了她的全盘计画,他反问:「你觉得以你的能力可以同时找出一名三界之王与三界之敌吗?」
檀棂摇头,答:「三界生灵之多,我认识的也没几人,肯定找不到。」檀棂自认才能有限,不敢托大。
「找不到,所以想制造一个。」帝江替她做出结论。
「是。」檀棂目光清亮。
「我大致猜到你的打算,可我有一个问题,你说请君入瓮,你拿什麽请呢?」
诱敌的饵最为重要,帝江好奇檀棂如此有把握是出於什麽根据?檀棂掏出伸缩锦囊、翻找了一会儿,从中抽出一卷发黄的古老卷轴,瞧着应有数万年历史了,她将卷轴递给帝江,帝江摊开一读,平静的双眼刹那间锐利无比……。
「万爻符法阵。」
卷轴中所载正是修练万爻符所需的法阵与功法,帝江当初同意前往隐里其中一个目的便是想从真龙族的藏书阁中找出记载修练万爻符之法,他趁檀棂引开五花先生时潜入藏书阁、成功窃取了万爻符的相关典籍,典籍中详述夺取一万条生灵以练就万爻符的功法、独独缺漏了一个重要信息……万爻符法阵。
修练万爻符者,须将集来的一万条生命投入法阵之中、辅以功法,方可练成万爻符,自墨夷知晓枒杈以万爻符控制定界石以致三界生灵涂炭後,墨夷便狠心将法阵记载销毁、以免有人走了枒杈老路,可惜墨夷能毁了真龙族藏书、毁不掉麒麟族传承的卷轴。
帝江原想着接下来得花上一段时日循着枒杈当年之迹找出法阵内容,未料此番得来全不费工夫,早知如此他连隐里藏书阁都不用去,直接向檀棂索要这卷轴简单多了。
「这饵的确够大。」帝江满意不已。
檀棂看出帝江眼中的贪婪,赶忙提醒:「我想钓的可不是你,你别傻傻往我的瓮里跳。」
帝江笑着将卷轴卷起、置於桌面,笑道:「你的瓮太小,装不下我。」
檀棂知晓帝江始终觊觎定界石,那麽万爻符对他就不可或缺,拿出卷轴前她也犹豫过,可不将事情说清楚她便无法进行下一步,她说:「我想跟你商量的就是我希望接下来的时日你能和我一同合作、将你我的名声打好打响,之後我们再举行婚礼。」
「懂了,名声好了才能宾客满座,宾客满座就可引来欲练万爻符者将千万条生灵一网打尽、献祭给无尽野心。」
「不错,这卷轴的内容我想拜托小鱼儿帮忙散播出去,当然也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更得让对方觉得那是他千辛万苦才获得的成果。」
汝鱼向帝江请示,帝江没有反对,汝鱼於是问道:「檀棂大人的目标是何人?」
檀棂从袖中抽出一张神兽牌,凌厉道:「貔貅族,杜衡。」
此刻,帝江方才明白檀棂从神兽牌中想挑选的并非王者、而是替死鬼,想起檀棂一开始便将混沌族连同与她交好的真龙、凤凰二族剃除,他感觉自己是被重视的,忽然一股暖意流过心头、露出了极为柔和与欣慰的笑容。
「小人明白,这便去办。」汝鱼聪慧,立马理解檀棂的意思,化出一名分身、将卷轴交予分身後,分身转身而去、如火如荼展开布局。
帝江又喝了一杯酒,调侃道:「你说不恨杜衡屡屡陷害麒麟族,最终仍选了他当替罪羊,别说你没私心。」
檀棂吃了口菜,洒脱道:「这件事上我真没私心,若我参杂私心只会乱了计画,我不想毁了枒杈的希望。」
「你剔除真龙、凤凰以及我族莫非也并非出於私心?」
「真龙族刚正不阿,又在墨夷大人、孚央哥哥的引领下对利用定界石极为反对,他们本身被万爻符引诱的机会就不大,而凤凰族能浴火重生,这名替罪羊最後必须死,若让凤凰族来当得杀几回才算结束呀,想想都累。」
「那我呢?」这才是帝江最想问的。
「你担着凶兽的名头受人忌讳,加上你与我关系不同一般,许多种族都盯着你、防着你,太过注目反而不是好人选。」
「原来如此。」帝江本来炙热的心转瞬冰冻三尺,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他深深感受到麒麟无情的冷冽……。
檀棂一心想着自己的事,并未留意帝江由失望转为一丝愤怒的变化,她接着阐述筹谋:「下一步我们该做的是建立好名声,行善除恶、济世救人,唯有如此才能将我们的婚礼办成万人盛宴。」
「成就杜衡一个恶人得用一万条性命去换,你就毫不在乎那些人的生死吗?」
「枒杈说过,任何决定皆有其代价。」
「赔上性命的不是你,所以你说得云淡风轻。」帝江将空酒杯握在手中,冷道:「三十九王院将我族定义为凶兽,殊不知他们口中的瑞兽比起凶兽更加残忍无情。」
檀棂这才察觉帝江负面情绪满满,道:「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什麽瑞兽,同样地,我也从未将你视为凶兽,说到底,品行好坏与出身原就不必然对等。」
「你虽无情,不带偏见倒是优点。」帝江虽感到灰心,至少檀棂一视同仁,他续说方才话题:「照你所言,利用婚礼替杜衡准备好祭品、助他练成万爻符,之後的问题你想过吗?」
「你是指他得到定界石的力量後无人可敌?」
「不错。」
「枒杈都承受不了的力量,杜衡早晚会自取灭亡。」
「在那之前呢?他或许已经凭着定界石的力量统御三界、甚至将我们斩草除根。」
「正合我意,他杀的人越多、爬得越高,其余的种族对他就越憎恨,反扑之时威力足以翻天覆地,到那时引领反抗军之人自然会开创崭新秩序。」
听着檀棂的理想,帝江冷笑一声,讽刺:「想得真美啊。」
「你觉得有问题?」
「你真以为世事将顺从你所想发展?」
「我没把握,但我只能一试。」檀棂道:「我晓得自己资质有限,将计画告诉你也是希望能借你的力量替我完善一切,帝江,你能帮我吗?」
帝江笑回:「你帮我、我帮你。」
「我能帮你什麽?」
「譬如……生个孩子。」
檀棂脸一红,拍桌大吼:「我在说正事呢!」
「我说的也是正事,混沌族仅余我一人,我今年都十二万岁了,再没个继承人真是愧对先祖们呀。」
帝江忽然转移话题自有用意,以檀棂的本事,这计画已是上策,不过其中变数之多,帝江认为难以照檀棂预想发展,只是当中有几步倒是可纳为己用。
檀棂与帝江合谋有她的用意,帝江亦是如此,危险的是檀棂满脑都想替枒杈完成遗愿,已渐渐忽略她身边的帝江心有鸿鹄之志,手持神兽牌的檀棂以为自己是牌手,然而牌局上却不只她一人执牌,既然檀棂只为创建新制,帝江自认坐上王位後便可替她做成此事,那中间过程……又有何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