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韶華茫茫 — 第二十五章:先斬後奏 上

檀棂回到云泥居一通情绪发泄後,很快便打起精神,她知道只有三天时间能与樱椥相处,不愿将时间浪费在悲伤之中,她花了半天工夫将云泥居彻底扫除一番,总算让其回复以往舒适的环境,又向樱椥展示了新学会的红雷技能,接着大展身手做出一桌好菜,整整五十年没好好吃过一顿饭的樱椥立马扫光盘中餐。

三天期间,檀棂、樱椥彷佛回到了从前,那时定界石还未现世、枒杈还未叛变,双生麒麟什麽都不必担忧,成日玩闹戏耍、偶尔闯祸,简单而平静。

不远之处,几双眼睛时刻盯着云泥居,当中有真龙族长老派来监视双生麒麟之人,也有出自真心关怀着双生麒麟的朋友。

帝江被邀请至隐里後,曾数度被真龙族问话,面对狡诈的帝江,并非三两下便可问出真相,孚央心知对付帝江是场长期的攻心战,墨夷已亡故多年,眼下最紧要的事也非查清下毒之人,封印定界石方为当务之急,因此孚央交代族人暗中观察帝江一言一行後,暂时未与其过多接触。

难得能正大光明在隐里游荡,帝江岂会放过这天大良机,他假借散步,一日之内便将隐里地形、屋宇分布、守备状况调查个遍,本想潜入藏书阁,又怕打草惊蛇而作罢,无事的他便来到云泥居外找了棵大树,爬上视野最佳的树枝安栖於上,在上头云泥居一览无遗,客居他也懒得回去,就这麽窝在树上、遥望双生麒麟。

帝江看着双生麒麟,也有人悄悄注视着他,在人界时帝江便刻意表现得与檀棂十分亲近,令孚央相当不悦,就算他与檀棂已无婚约,他视檀棂如手足,无法看着檀棂与帝江这等诡谲之人过从亲昵。

「他在这儿守了两天,看来对檀棂挺上心。」夭夭请缨负责监视帝江,毕竟是身怀十二万年修为的混沌族长,一般真龙族人不见得能看得住他。

「让人想起从前啊。」商羽听闻夭夭负责监看帝江,怕他闷,特意过来陪他,商羽慵懒道:「当初你也这麽守在我家门前。」

夭夭得意道:「我的成功秘诀就是脸皮够厚、死缠烂打。」他转头望向身旁一脸严肃的孚央,打趣道:「像你这款,肯定失败。」

孚央不打算回嘴,否则夭夭只会越说越起劲,他忧心忡忡道:「怕是他心怀不轨、另有所图。」孚央平淡的语气夹杂着厌恶之意。

「难得啊,你很少看一个人这麽不顺眼啊。」夭夭继续调侃道:「你小子不是吃醋了吧?」

「我是担心檀棂受人利用。」与其说是吃醋,孚央更多的是防备。

「利用吗?」商羽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娘子,说说呗。」商羽的聪明才智夭夭再清楚不过,单论聪颖,夭夭所识之人商羽当属之冠,她有此表现,必然另有想法。

商羽打了个哈欠,缓缓道出所想:「我不认为有人利用得了她。」

「确实,她能藏得住这麽多事,说不定以前全是装疯卖傻。」夭夭说。

商羽笑道:「那倒不是装的,傻是真傻,但也是傻得独树一帜。」

「那你方才的话是何意?」

「你们想想,从以前到现在有多少人想过利用她来达成目的,父亲想用她来牵制枒杈、找出婆娑岛的真相,杜衡也想用她彻底毁了麒麟族、自己上位,更别说那无数觊觎麒麟秘术的家伙们了,谁又成功了?」

「躲过这麽多居心叵测之人设下的阴谋诡计,凭的不仅是运气吧?」夭夭似乎能理解商羽话中深意,檀棂没有化解对方计策的智慧,却能一次次化险为夷,若说天道眷顾,未免太过宠幸。

「凡人有句话,如今想来确有道理,以虚化实、无招胜有招。」商羽道。

想起过往与檀棂相处的点滴,孚央脑中浮现一词:「大智若愚。」

「我们总以为自己聪慧,将与我们言行不同之人视作愚昧,谁又知道究竟哪方才是聪慧、哪方才是愚昧呢?」

商羽留下这句话,便称疲惫、先行回屋休憩,夭夭没有多思,檀棂聪明也好、傻笨也罢,都不重要,夭夭只须知道她无恶念便可。

相比夭夭的洒脱,孚央与檀棂自幼亲近、看得比夭夭更多,他不禁一再回忆檀棂往日的一举一动,越挖掘、越发现檀棂自有一套想法,她不是真正的傻,只是从来没人理解她的思考轨迹,她的理念……无人望其项背。

到了约定之期,檀棂特地替樱椥换上一身耐脏的玄黑衣衫,结界一设,樱椥一人留守崑仑山又不懂得照顾自己,檀棂的一颗心悬而不安,但她清楚别无选择、更明白将樱椥留在崑仑山受瑞兽所设强大结界的保护才是最安全的。

於孚央、夭夭、以及死活都要跟着的帝江三人陪伴下,双生麒麟如约到了崑仑山,崑仑山乃是神族重要的神山,高耸的山尖覆盖一层冻雪,光秃秃的石壁上有一处天然石洞,出尘一挥手,洞前石门开启,里头约莫一亩大小,正中央贴着岩壁的一张石床是夭夭初次到来时凿出以休憩之用的,石洞四角各放置一座青铜火盆,火盆中乃是凤凰族特地为看守定界石之人於石门关闭後留有一丝光明所贡献的叶火,凤凰叶火长年不灭、温暖着整座石洞。

出尘将布有重重封印、装载三颗定界石的铁盒置於石床之上,抬眼瞧见樱椥像只脱缰野马在石洞中乱窜,他并不知道此处将成为囚禁他的牢笼,还以为今日檀棂带他出门游玩而心情愉悦。

石洞中空空如也,樱椥对外头的积雪更有兴趣,他拖着檀棂的手道:「檀棂,雪人、雪人。」幼时他们在婆娑岛时常堆雪人玩,可惜樱椥遗忘了过往。

出尘以眼神向檀棂示意,檀棂对众人道:「你们到外头等我吧。」

从樱椥的反应,他们皆知檀棂未曾向樱椥提及看守人一事,樱椥失智又执拗,要他独自留在此处怕得费上不少工夫安抚,但总归是自古便熟识彼此的四大瑞兽,这点同理心还是有的,火玛瑙及其父很有风度地到外等候,就是急性子的出尘顺口道了句尽快。

孚央、帝江像两尊门神一左一右站在石门前探看石洞之内的动静,最後还是夭夭出面劝说两人给双生麒麟一些说说体己话的私人空间,他们方走得远些。

洞中,檀棂将樱椥带到石床边、扶他坐下,接着将装着定界石的铁盒放到他手中,尽管心绪沉重,她仍挤出一丝笑容,道说:「樱椥,这盒子里面装着很重要的东西,你能替我保管好吗?」

樱椥拿起铁盒瞧了瞧,点头道:「樱椥能!」

「不能打开盒子、不能让别人抢走。」

「嗯!」

看着樱椥诚挚且单纯的双眼,檀棂纠结良久,终於狠心说出:「我要走了,樱椥好好在这里看着盒子。」

樱椥这下惊了,他将铁盒丢到一旁,抓着檀棂双肩、一脸恐慌:「檀棂走、樱椥走!」

檀棂眼眶闪着泪光,慈爱地伸手替樱椥理了理耳边发丝,满怀歉意说道:「这次不行,樱椥得自己留下。」

檀棂忍着不舍将樱椥的手拨开、转身向外走去,樱椥愣了愣,回神冲上前从背後紧紧搂住檀棂,她还没留下懊悔的眼泪,樱椥却先哭出声,他哭求着檀棂不要离开、不要扔下他,他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麽而不断道歉,那一声声哀求都是一把利刃刺在檀棂心上,看不见的鲜血化作泪花打湿了她的脸……。

「樱椥乖乖,檀棂不要走!」

「樱椥很乖,不乖的是我。」樱椥从无过错,檀棂自觉没有尽到责任照顾好他,才让他不得不面对长久的孤寂,错的……是她自己。

「檀棂不要樱椥了?」被遗弃的恐惧布满了他稚嫩的心灵,哭得不能自己。

檀棂回头抱紧樱椥,樱椥的头埋在她的颈间哭湿了她的领口,她哽咽说道:「檀棂永远不会不要樱椥,我一定会回来接你、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樱椥乖乖……檀棂不要走……。」

「等我。」

檀棂松开双手、狠狠地推开樱椥,她急奔出石洞、跌坐在雪地之中,出尘反应极快,眼见樱椥即将追出石洞,立即施法封闭石门,随後联合火玛瑙的父亲与孚央共同在整座石洞周围设下极为高深的数道结界。

樱椥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透石门只剩微弱的一丝余音,但听在檀棂耳中振聋发聩,刚才她一眼都不敢回头看,就怕多瞧樱椥一眼,自己便会沦陷心软,失去枒杈後、她又亲手推开了与自己紧紧相依的樱椥,如今她是真正沦为孤家寡人了……。

「起来吧。」帝江朝檀棂伸出手,檀棂拭去眼泪,搭上帝江的手,在他的搀扶下从雪地爬起。

「哭什麽劲,又不是再也不见。」火玛瑙不善言辞,但心意檀棂都懂。

木已成舟,檀棂和樱椥都只能逼着自己接受,她低声道说:「我先回云泥居了。」

语毕,她化作麒麟之身,决绝地疾驶而去,多留一刻、她便多一刻心碎之痛,帝江、孚央知晓她心绪不稳立马追去,可谁又能追得上三界奔跑速度至快的麒麟呢?待他们回到云泥居,檀棂已将自己关在屋中,紧闭的门窗明示着谢绝访客,她需要时间疗癒痛失枒杈的悲伤、也需要时间习惯没有樱椥的陪伴、更需要时间思索未来的路途……。

云泥居的门闭了三月有余,终於在仲夏五月的最後一日……门再次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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