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先生挺身而出警告众人定界石带有剧毒、触者必亡,枒杈、杜衡等心有它想者一时畏惧、不再执着於立即得到定界石,墨夷因此可顺利与各族领袖商议封印定界石一事。
三十九王院针对定界石安放之地进行了无数提案,讨论多时未有共识,双生麒麟鲜少出席此等正式场合,待了一会儿已显厌倦,遂在向枒杈交代後离开三十九王院到外头透透气。
三十九王院周围种了数千株桃树,此时已果实累累,可惜尚未到达最甜美的时候,樱椥摘了一颗桃子,一入口眼鼻挤成了一团,檀棂看了都能感到口中一阵酸涩。
桃子吃不了,正好几只传信鸟飞过,樱椥将其一网打尽、拔了毛交给檀棂,檀棂以桃枝起了火堆火烤小鸟,桃枝香气入了鸟肉,还未吃下、那阵阵香味已令人垂涎三尺。
二人大快朵颐後,檀棂请樱椥也替枒杈送去一份,目送樱椥走远後,檀棂转头收拾火推,忽然想起随身的伸缩锦囊中还装着不少板栗,正好一并烤了,她将数十粒板栗扔进火堆,接着寻了棵桃树坐在树下等待,等着等着、睡意袭来,檀棂打了个盹,睡梦中不断听见卡滋卡滋的杂声,睡不安稳的她睁眼一看,一只公鸡大的粉红猪崽正从火堆中挖出板栗不客气地大吃着。
檀棂也不着急,静静地看着粉红猪崽将板栗吃得精光,这只猪崽有别於其它猪神、猪妖,非但有六只脚、背上还有两对翅膀,还有一双细长的双眼,猪崽吃饱了便躺在地上打嗝发懒,守候良久的檀棂这才缓缓起身,一把抓住其背上翅膀,猪崽不知是吓傻了或是不明情况而愣在当场,檀棂却笑得相当开怀。
「烤板栗换烤乳猪,划算!」
原来檀棂不阻止猪崽偷食板栗是打着取而代之的算盘,她打量起牠的一身肥肉,滑滑嫩嫩、弹性极佳,擅於下厨的檀棂处理过无数食材,杀猪,轻而易举。
「你吃了我的板栗,我吃了你,也算公平。」
檀棂从伸缩锦囊中掏出一把刀,预备下刀放血之际,粉红猪崽一扭身、张口咬伤了檀棂的右手食指,她一疼便松开了手,猪崽趁机挥动翅膀高高飞起、躲到了一棵桃树上。
猪崽嘴边沾了檀棂的血,先是伸出舌头舔乾净,後又露出思索的神情,能出现在天界的猪肯定不是俗物,遑论牠的模样这般奇特,檀棂在他身上感受不到妖气,推测他是哪家神仙养的灵宠。
「这味道,是麒麟。」猪崽嚐了血的味道後开口说话,听着像位青年男子的嗓音,低沉浑厚、缓慢的语速令人感到慵懒。
「你这只猪不仅会上树、还会说话呢,猪小弟,你吃了我的板栗怎麽赔我呢?」檀棂学识不佳,也非傻子,牠既能说话、又能凭血认出麒麟,主人定然颇有来头,檀棂不想惹事,改口索要赔偿。
「本座不是猪。」牠的语态仍然懒散,可带着些许霸气。
「……本座……?」自称本座身份应当高贵。
牠盯着檀棂水汪的双眼,叹道:「罢了罢了。」
牠轻轻挥动两双翅膀,空中便冒出了一筐小竹笼,竹笼落在檀棂手上,朝里一看,铺满稻草的笼中关着一只七彩青蛙。
「好吧,吃不到烤乳猪,炖只蛙来吃也行。」檀棂勉为其难收下。
牠双眼一眯,不屑道:「那可不是寻常青蛙,是能哼唱出催人入眠之乐的灵蛙,单这只灵蛙价值十石东海珍珠。」
「十石东海珍珠!」檀棂惊讶地不慎被口水噎了一口,「咳、咳咳、咳,我、我差点吃了那麽贵重的青蛙,你怎麽不早说呀。」
「拿了灵蛙赶紧走,本座困了。」牠趴在树上、闭上了眼。
「一吃饱便呼呼大睡怪不得一身肥肉。」檀棂心生一计,她一跃跳上桃枝、坐在牠身边,道:「灵蛙是好,可我不缺美乐,猪小弟,要不你多补件法器给我?」牠如此大方,一出手便是价值不斐的灵蛙,檀棂心想或许能再多讨点好处,枒杈虽不赌钱了,但好酒的他月月都得花不少酒钱呢,勤俭持家的檀棂当然点多些算计。
「佳曲虽多,并非首首助眠。」
「我唱的便首首助眠,樱椥夜夜听了睡得可香了。」
「哼。」牠冷笑,并不相信,迳直背过身去。
檀棂为使对方信服,张口哼起一曲数月前方谱好的歌谣,称不上阳春白雪,却是累珠妙曲,说也奇怪,檀棂在文学造诣上时常气得五花先生火冒三丈,写起词来另有天地,通俗的词句直击人心,檀棂明白最能感动人的往往是最简单纯粹的事物,一早起床家人备好的早点、归家时的灯火通明配上一句问候,她将心中最真时的情感化做乐曲,曾经百转千回、且行且珍惜。
竹笼中的青蛙颇有灵性,听着檀棂的歌曲竟跟着轻轻附和,灵蛙声音清澈嗓亮、堪称一绝,的确值得十石东海珍珠,但檀棂的音色更在其之上,两股嗓音和谐地融合成一涓流,悠然、婉约、沁人心脾。
牠回首看着檀棂引吭高歌而目不转睛,能拥有一只价值千金的唱歌灵蛙,想来亦是喜好乐理者,牠在三界活了多年,寻遍古今中外各式乐器、收藏数万首曲谱歌单,今日在这株桃树上,牠找到了最想收入囊中之物……。
桃香、佳曲、日光、微笑,本该岁月静好,远处一声爆破巨响打破了这段安宁,檀棂的歌唱戛然而止,巨响的来处正是三十九王院,檀棂猛然站起、桃树枝枒摇动,在她惊恐的双瞳中映入了一股窜升的浓烟。
毫无疑问,三十九王院出了意外,枒杈与樱椥尚在其中,檀棂心头一紧,扔了灵蛙、朝三十九王院疾奔而去。
粉红翅膀再次摇了摇,装着灵蛙的小竹篮便凭空消失,再转头,檀棂已跑得不见踪影。
牠打了个哈欠,说道:「如何?」
一名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自树後现身,雌雄莫辨的声音回道:「回主人,顺利。」
「顺利便可向那位交差了。」牠看着十分委屈,又道:「倦了,回吧。」
「是。」
一粉一黑的影子消失於桃林,此刻火急火燎赶往三十九王院的檀棂尚不知今日桃林的邂逅将替她以及三界带来无尽变数……。
檀棂赶至三十九王院,院门已有大半损毁,不少人已逃至院外、个个神情紧张,他们身上的仙帐一直张着,彷佛随时会受到攻击而不敢松懈,檀棂在外头的人群中找不到枒杈与樱椥,内心越发打鼓,他挤开成堆的群众、钻入三十九王院。
不同於院外多是修为低浅的小族仙妖,此刻留在院内的在三界中都喊得上名号,只见他们为成一圈、面色沉重,即便是墨夷、出尘等高人脸上都清楚写着大事不妙,连同杜衡、火玛瑙等修为深厚者咒术齐发,压制着中央蠢蠢欲动的强大力量。
檀棂自幼长在隐里,从未见过墨夷这般表情凝重,甚至透着一丝伤心与绝望,檀棂胸口一紧,惊恐是否枒杈或樱椥出了事,墨夷在三界各族中便是与麒麟一族最为亲近,除此之外,檀棂不知还有谁能让墨夷露出这模样。
万幸,檀棂心神动摇之时,下一眼便在院中角落瞧见枒杈、樱椥的身影,枒杈嘴角带血、靠墙休息,樱椥施法正替他疗伤,她松了口气,那压在胸上的重石总算卸下些许,她已经失去太多,唯有这两名亲人她说什麽都不能放手。
「樱椥、枒杈!」
「檀棂。」
「怎麽回事?你们可还好?」虽看着不严重,檀棂怎不住多问一句。
樱椥摇头,枒杈丧着一张脸、眼神飘向人群中央,道:「有事的是那孩子。」
人群中,夭夭蹲在地面、怀中抱着一人,他的身形修长、一身白衣无瑕,羊脂玉的发冠整齐如昔,曾经的白面书生闭着双眼一动不动、皮肉布满蛛网般的黑色纹路,零先生使尽浑身解数,那颗璀璨的轮回丹依然在他额前凝成……。
「……孚央哥哥……。」
檀棂这才明白墨夷的凝重是为了什麽,麒麟族之外,他更亲的是真龙族、是他的血亲,她无暇多思,推开围观者来到孚央身边,檀棂每每有难,孚央总会及时解围,在她心中孚央无所不能,那样无懈可击的孚央突然成了眼前濒死的活死人,比起伤感,更多的是震惊,她的思绪否定现实、不愿相信所见……。
檀棂颤抖的手伸向昏迷的孚央,好似仅有亲手碰到、才能证明一切并非虚假,可她尚未碰到孚央,零先生果断将她推开,零先生颇为粗鲁、檀棂一时未稳住而摔坐地上。
零先生嫌弃檀棂碍事,沙哑的声音咆啸着:「滚开!」零先生素来冷静,孚央的病况令他失了沉着,作为医者见惯无数生死,能令他慌乱至此,想来不仅仅是孚央生死那麽简单。
檀棂偶然在孚央掌心中瞥见一道熟悉的物件,细看後确认那正是激起三界贪婪的定界石,檀棂不知在她离开这段期间三十九王院发生何事、亦不知孚央为何明知定界石带有剧毒而去碰触,可她清楚知晓大人们眼下拼命抑制的定界石正快速夺走孚央的生命。
檀棂脑中赫然闪过一幕画面,一名幼童周身布满了与孚央如出一辙的伤痕,那般清晰、那般深刻、那般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