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韶華茫茫 — 第三章:家長來也 下

书房中,炉上水壶咕噜噜地滚着,墨夷专心烹茶,枒杈等得厌了,又不敢走动半步,於是随兴往地上一坐,墨夷倒了两杯茶,捧着其中一杯缓缓走向枒杈,手一低、将茶杯送到他眼前,枒杈理所应当接了过去,随後他才转身端起自个儿的那杯茶,静静品味……。

二人良久无语,未觉尴尬,真正的挚友或许千言万语、时刻不歇,可寂静相对同时又能怡然自得更是为一种不失自我的亲密。

饮完这一杯茶,墨夷终於开口:「你不愿檀棂嫁予孚央。」此非疑问之词、是一句直接的陈述,他确信判断无误。

「聘礼够,嫁谁都成。」枒杈摸着下巴胡渣,琢磨着该刮了或是蓄个络腮胡。

「枒杈,在我面前装戏子有意思吗?」

被看穿心思的枒杈啧了一声,为难道:「那丫头还小,我想多养几年。」

「你养过她吗?」墨夷立即讽刺,毕竟三百年来双生麒麟寄养於隐里,吃穿用度皆是真龙族无偿给予,要说养,双生麒麟是墨夷养大的才是。

「你养我养都一样。」枒杈笑着卖乖,这些年双生麒麟闯的祸不少,枒杈岂会不知墨夷辛劳,不过脸皮三界至厚的他不肯承认罢了。

「年幼乃推托之语,你究竟为何反对?」墨夷未上枒杈转移话题的当,继续追问。

「你又为何非要急着让他们成婚?别跟我说什麽巩固真龙族权力声势的屁话,我知道你看不上那些。」墨夷是个清高之人,真龙族在三界可谓霸主,他身为族长更是立於无人之巅的成就,但他却从不看重名利,要说他在乎什麽,那便是三界安宁以及一群割舍不下的至友亲朋。

墨夷了解枒杈,识破他反对檀棂与孚央的婚事,同样地,枒杈亦了解墨夷,知晓他急於让二人完婚另有它求,最好的朋友说穿了也是最可怕的敌人,一切的试探与诡计似乎皆是多余,一句简单的提问方是破局唯一方法。

「檀棂必须留在我族,这便是理由。」墨夷坦言,眼中尽是坚决。

一向闹腾的枒杈竟露出黯然之色,低头叹道:「为何偏偏是她?」房中仅有墨夷、枒杈二人,墨夷却清楚枒杈这句话问的人并非自己……。

「偏偏是她……是什麽?」三百年的养育,墨夷笃定檀棂身上藏着某种秘密,只是直到今日他依旧查不清那究竟是什麽,而他相信枒杈必定知情。

枒杈脸上的哀愁一扫而空,再次精神奕奕,提议:「墨夷,要不咱俩打个赌?」

「赌什麽?」

「若我赢了,檀棂、孚央的婚约作废,你们真龙族永远不能再打她的主意,顺带得还了我的赌债。」

「若你输了,全盘托出你所隐瞒之事。」

枒杈想了想,应允:「好。」

「赌资已定,何定输赢?」

「我赌……这婚结不成。」枒杈胸有成竹的笑容彷佛谕示着来年的婚仪必出乱子。

「你敢赌,莫非早有计画?」谨慎的墨夷不敢大意。

「冤枉啊族长大人,老子是个有品的赌徒,既然要赌,公平是一定要的,我在这儿跟你立个誓,明年的婚礼我绝不插手,是成是败别人来定。」

「何来自信?」枒杈爱赌、赌技却鳖脚又气运不佳,因此债台高筑,可墨夷深知他的每一次下注皆有他的判断做底,输赢不论,总有依据。

「你我二族联姻,你觉得外头那些龟孙子能乐呵吗?有人巴巴想往你那宝贝儿子身上贴、踩着真龙族往上爬,而我们麒麟虽然墙倒了、也不至於众人推啊,就算那丫头长得次、脑子笨,好歹也留着瑞兽的血,随意跟人配个种保不准生出个奇才,人啊最见不得别人好,咱们强强联手、抱成一团,别人还怎麽上位呢?」

「说得头头是道,实则漏洞百出。」墨夷转身又倒了杯茶,不起波澜道:「如你所言,确实发来名帖请求与孚央订亲者诸多,我已回绝,孚央、檀棂婚事三百年前已定,真龙、麒麟两族婚宴之上,何人胆敢坏事?只怕三界中敢与我族为敌之人尚未出世。」

「也许坏事的人正是四大瑞兽呢?」枒杈笑得狡猾。

「旋龟?凤凰?」

「也有可能是我们家的双傻呢?」

墨夷自然晓得双生麒麟密不可分、感情深厚,孚央、檀棂成婚後,樱椥同样能与之一同生活,况且樱椥从不违背檀棂之意,檀棂愿意嫁予孚央,便可确保樱椥不会因忌妒之情而大乱婚宴。

墨夷心思缜密,枒杈所提的顾虑他早已想过、亦也做出防备,可他不解此刻枒杈面上的胜券在握又是为何?

见墨夷冷漠的脸闪现一丝困惑,枒杈主动言明想法:「我觉得檀棂不爱孚央。」

墨夷一听,略显鄙夷,道:「孚央亦同,那又如何?联姻为结二族之好,真龙、麒麟亲近无间有助於维系三界平和,个人情感微不足道。」

墨夷的妻子来自同为大族的貔貅一族,二人成婚多年却并无真情,直至其妻故去前,依旧是相敬如宾的客气夫妻,对他而言,维系婚姻的并非情爱,而是责任,这样的观念也在无意间影响了孚央看待他与檀棂的婚事,即便不爱,亦能相守。

「我以前就觉得当你媳妇肯定倒八辈子楣,不不,倒八百辈子的楣,孚央都让你带坏了,还是夭夭长进、知道娶个自己疼爱的小娇妻,我告诉你少来祸害我家丫头,她就得嫁个真心爱的男人。」

「看来你我说服不了彼此。」

「没必要。」

「同意。」

「赌局已开,到时见真章。」

真龙、麒麟两家的长辈一场口舌之争,最终开了场赌局,檀棂与孚央的婚事是否顺利尚未可知,倒是双方家长为其操碎了心是肉眼可见的。

墨夷理想中对婚姻的定义是承担责任,枒杈则以感情为重,孰是孰非难有定论,缺乏情爱的婚姻是否只是加诸在身上的镣铐?感情为上的爱侣又真能真情永存?当责任与感情无法共存、当责任与感情一方凋零,所谓婚姻,不过是方便别人称呼的名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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