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泼墨般的天幕飘来几片厚重乌云,雨腥味越发浓厚,外边街道行人零零散散,比方才少了些,整座城市不觉间恍若遭寂寥充斥。
天气预报指出,今日降雨机率不高,可依这前兆看来,机率已是百分之百。
严末拧着眉,心中那抹怪异始终不散,反而随着时间推移,更加沉重地压在心头上。
没管小猫在身後抗议似的喵了好几声,他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找着被扔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打开的瞬间便是一愣——
三通未接来电。
都是全曲的。
她从未主动给自己来过这麽多联系。
连忙回拨後,回应他的却总是那机械女声道出的无法接通。
脑袋顿时如短路了般,严末僵立於原地,刚想着要继续再打一通过去,李承安的电话却又同时进来。
眉间的摺痕从未放松过,悬着颗心惴惴不安,电话那头的声音刚响起,只不过几秒,世界彷佛都安静了。
「你快来T大医院,全曲出事了!她现在⋯⋯」
「严末?严末!你有没有听见?」
「你小子给点反应啊!」
消息来得过於突然,心脏骤然使力紧缩,严末微微躬身捂住胸口,身子重心不稳,摇晃地跌坐沙发上。
李承安的话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敲进耳膜,可世界的声音怎能这般遥远?他的视线为何如此模糊?
脑袋顿时混沌一片,他没听清後头李承安说了些什麽,只觉得疼痛感越发强烈,脑子里盘绕的都是「全曲出事」这件事。
得不到严末的回应,对边的李承安也觉得不对劲,没挂了电话而是依旧在喊:「你人有没有事?严末?严末!」
严末吃力地喘着气,耳边喊着自己的声音忽远忽近,额边渗出的细密冷汗被他胡乱抹开。
探手找了好一会儿,终於让他在外套里边摸着止痛药,吞下去後缓过了气,左胸下的不适方逐渐减退。
话筒另一端焦急的嗓音依旧在响,严末拿过被自己扔一旁的手机,脑子也清醒了几分,开口就问:「你说她在哪里?」
T大医院。手术房外廊道。
严末赶到时,脸色苍白得难看,外头大雨滂沱,他也不打伞,以致现在浑身没一处是乾的。
林芷和李承安已经到场,同时还有个人——
全若。
看见严末时,全若倏地怔住,本因妹妹的事情已然蹙紧的眉头,这下更紧了。
「你怎麽在这⋯⋯」
「全曲呢?怎麽样了?」
「你找小曲做⋯⋯」
「我问你全曲在哪儿!」
被莫名其妙一吼,全若本就没好脸色,神色不觉更加阴沉,在旁的两人赶忙出来纷纷缓颊。
「全若哥哥,他、他人本来不是这样的!」林芷将全若拉过一旁,乾乾笑着:「现在就是急慌了,你别生气啊,别生气。」
全若看眼被拉去坐在另一头的人,头疼地捏着眉心问道:「他怎麽来了?」
「你说严末麽⋯⋯」林芷跟着觑向方才一慌都没了分寸的男人,小小声地开口:「他喜欢小曲啊。」
见全若一脸不明所以,她也疑惑了:「小曲没跟你说麽?」
全若再度拧起眉,阴郁的神情很明显在说没有。
林芷顿觉自己说错了话,攥着衣摆,趁人不注意时默默地移开这仅存冷低压的天地。
不是她在说,这妹控太严重了,也就只是身边多个男人,至於麽?
另一头,李承安扶着登时间险些站不稳的严末在远处坐下,难得比他还稳重,「全曲在里头呢,咱等等呗,现在急也没用啊是不是?」
可严末听不下这些。
他垂着头,双手止不住发颤。不是因为淋湿冷的,是害怕造成的。
每当想到全曲出事前,那三通电话肯定是向自己求救,可他都不晓得⋯⋯
他只觉得自己快疯了。
小姑娘到时若真有什麽三长两短⋯⋯
「让我跟他谈谈,行麽?」
全若的声音自顶上落了下来,断了严末凌乱不安的思绪。
李承安见这情况,哪敢说不,麻溜地让出位置,拉过呆立一旁的林芷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实说,全曲的情况并不危急,李承安在电话里也提过,要人别太紧张。可看这模样,这男人估计是压根儿没把话听进去。
瞧着依然低首不朝自己看一眼的严末,全若叹了气,在他身旁坐下,语调温吞:「平时让你定期复诊,你来得不勤,现在居然让我在这见到你?」
闻言,严末的头依然垂着,却朝全若的方向偏了些,明白自己方才失态,回答便客气了点:「事情不同。」
「你的病就不是病?」
此话一出,倒是把严末给一口堵哑了。
「我不反对她交男朋友。」全若顿了下,斟酌了用词,续道:「可前提是那男的不会随时有病倒的可能。」
语中含意是多麽清楚直接,严末不会听不懂。
故而他终於直起了腰背,可面色依旧难看,「你想说什麽?」
「你现在的问题不大,有控制就没事。」全若打量着一身湿也没想赶紧弄乾的人,道出实话:「可要是老不注重健康,你觉得和我说想跟她在一起,我有可能同意?」
一席话说得毫不拐弯抹角,严末瞅着全若,两双黑眸无声对视了半晌,他才移开视线,声调听不出情绪:「明白了。」
这人居然利用自己妹妹,威胁他得遵从医嘱。
到底是医生还奸商?
头疼的症状丝毫未减退,反倒被这不等价的条件交换弄得更疼上几分。
可尽管如此,严末依旧只关心一件事:「她到底怎麽样了?」
「先想办法把自己弄乾吧。」全若抄起手,眉宇又是一蹙,「你怎麽来的?药呢?不是说过得随身携带?」
严末默然,可他又能如何?这人几秒前才一口要胁完,也只能暂且做做样子,让李承安到自己家拿套乾净的衣服,连带被落在桌上的药罐一并带来。
某全医师满意了,看了眼手术房大门,这才跟他说明全曲的情况,声线也比方才沉了几许:「小曲的伤⋯⋯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可就是伤到脑部,术後的恢复情况,谁也说不准。」
世界彷佛再次陷进不断回旋的沉默。
就在那句说不准之後,严末默不作声,浑身散着股颓丧消沉,只敛下双无光的眸子,里头淡然的诡异——
他实在不晓得该作何反应。
到底该因她没有生命危险而庆幸,抑或术後的不确定结果而忧心。
分秒在走的时间宛若停了运作,不再摆荡,只独留他一人伫立其中,漫无目的找不着方向。身周白光刺目,就连空气,也冰寒刺骨。
从来没有如此满心担忧过一个人。
也从来没有这般心绪不宁,半点不受控,好似生生遭四面八方拉扯,散成满地碎片。
而他无从拾起。
就是当时一片黑暗,他着急寻找瑟缩於图书馆角落的全曲,那时也没有这样心慌得⋯⋯
彷佛眼前面对的便是世界末日。
可能再也寻不回她。
从此弄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