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去平时见惯的灰,天际泼出一片亮艳的蓝,万里晴空,半朵云絮也不见。
在D市,这是称得上难得的好天气。
全曲抄手斜倚在车旁,雪白的肌肤被件深色毛衣与铁灰色大衣衬得更添上几分朦胧,脚下蹬着双漆黑短靴,她低首垂着眸,青丝如瀑,一副慵懒的娇贵模样,路过的行人视线都会不自觉为之停留。
不过半会儿,与她相反的,一道活力挟着满点朝气的身影从自动门後蹦跳而出,若不是手上还拉着个沉重的行李,这姑娘估计是会直接飞奔全小姐将其当街扑倒。
「小曲!你有没有想我!」林芷一来到面前,行李箱往旁一甩,也不管滚到哪去了,张手就是将全曲的腰用力环住。
这没调节过的力道⋯⋯
全曲不是没有心理准备,那瞬间却仍旧吃痛地倒抽了口凉气,猛地拍打她的胳膊要人快快松手。
车内的秦燕看了好笑,下车替林芷捡回被舍弃遗忘的行李,随後岔入两位姑娘紧密不可分的叙旧过程:「外边冷,先上车吧。」
面对来人,林芷哪里怕生了,放开全曲就是朝秦燕伸出手的:「你好,我是林芷,可以叫你秦哥哥吧?」
那双眸光闪亮的圆润杏眼使劲眨巴着,全曲在边上光是看着也早已鸡皮疙瘩掉满地。
她想着林芷过去总是「全哥哥、全哥哥」的唤自家老哥,就全若那性子,听了也是会克制不住颜面神经抽动嘴角的。
打小纠正不来,他是放弃了,直至长大後,他便要她喊全名。起初是没啥成效,後期使出不喊不理的招,她才肯改口。
就在全曲以为秦燕也会同全若一般听不惯时,他竟半点不犹豫地应了:「行啊,想怎麽叫都随你,我听了都高兴。」
全曲:「⋯⋯」
当她这些个日子依然还没摸熟这位哥好了。
见二位自来熟的人朝对方笑得乐开了花,全曲摸摸有些冻红的鼻子,识趣地独自钻回车内。
心里不禁替远在L市的李承安默哀三秒。
倒是车外两人都晓得全曲的脾性,面上无波不说什麽,实则心里早已有些不耐。他们不敢再瞎扯话题,速速上了车,离开这片人多逐渐喧闹起的地方。
LandRover驶离不到一分钟,那扇能容纳十多人同时进出的自动门後,人群中步出了个身穿白衬衫黑西裤,熨平的西装外套外头还搭着件素黑毛呢大衣的颀长身影。
男人不如平日里上梳的墨黑短发被风吹得略显凌乱,他抬手随意拨了拨,手上不见多余行囊,周身散着抹不易近人的清隽寡淡。
一双黑眸深而邃的目光始终滞留於三人离去的方向。
过了好半晌,他才漠然地收回视线,预定好的计程车正巧迎面而来,一上车便示意司机循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车辆平稳地驶於公路上,一幕幕染上日光暖黄的景色向後飞跃而过,全曲窝在副驾座椅里,兴致寥寥地听着林芷和秦燕全程聊着漫无边际的话题。
两个话痨凑一块⋯⋯她听得头有些疼。
过去两周都不晓得秦燕这麽多话。
全曲不适地轻按眉心,睡眠不足的後遗症使她无法聚集精神,就是偶尔被点名了,她也压根不想参与耳边滔滔不绝的一字一言。
幸好林芷早已习惯姊妹这哑巴懒人模式,自己和秦燕那是越聊越欢快。
秦燕余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之後是尽量不将话题带到看着病恹恹的人儿身上。
待进了市区,一路奔波的林芷倒进後座休息了会儿,秦燕便对着一旁的全曲轻声问:「你们等会要去哪儿?我直接载你们过去好了。」
全曲暂时停摆的脑回路这才开始重新运转,她翻了翻手机里和林芷的对话纪录,那姑娘可是传了不少必去的点过来,只不过她是一个都没记起来。
她将那些地点略扫而过,绝大部分都是正餐甜点,很少是真要外出日晒的景点。
也是,这姑娘是爱拍照,但也只爱待在室内拍照。
全曲看上去挺满意的,毕竟她也是个典型不适合室外活动的人。
心里估摸着那时间点飞机上尚未提供早餐,林芷到现在大抵是饿了,总归她早上也没吃多少,就朝导航里输入间早午餐的地址。
秦燕看了眼後稍稍挑眉,思忖半晌,依旧忍不住温声唠叨:「去那记得吃点东西,别又只喝咖啡,伤胃。」
全曲侧头觑着他,不过半会又移开视线望向窗外,许久没出声的嗓子有些哑:「嗯。」
其实有些时候,她希望秦燕能别这麽关心自己。
尽管她明白,他是出於身为哥哥的好意,真诚不带半点虚假。
然而这会老是让她想起那男人。
她说什麽也要逃来这里,每晚再难过都自己扛着,就是费了好大的劲也尽量不去思念的男人。
脑海里又是那抹每每在高楼阳台边略显寂寥的身影,心脏地被狠狠一抽,疼得她眉间不觉多出几道抚不平的摺痕。
缠绕成团的思绪被拖得老远,全曲被林芷喊了好几声才意识到车已经停在路边好一会儿了。
「你怎麽了呀?感冒还是不舒服?」林芷皱弯了秀眉,面露担心的神色,「要不今天咱们就先回去待着,等你好点再出门?」
全曲张望了下四周,见到前方就是早午餐店,心想倘若不去,似乎有些对不起今天踏出家门的自己。
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朝林芷摆摆手,「没事,下车吧。」
然而进了店,全曲兴致索然地翻着菜单,瞬间又是食慾全无的模样。
最後还是只要了杯双份浓缩的拿铁。
同时在林芷不赞许的眼神逼迫下,她面无波澜地随口搬出早上吃太饱的理由。
林芷翻了个白眼,压根儿不信。
但全曲的坚持她丝毫拗不过,只想着到时食物上来了,多少要全曲吃下一两口。
毕竟方才在车上,她是依稀听见秦燕对全曲的交代了。
点完餐,她不动声色地瞅了全曲好几眼。
认识这麽久,自是知晓姊妹话向来不多,而她也能原地自顾自地将任何话题说得天花乱坠,偶尔博得全曲一笑就是达成一日成就。
只不过今天的全曲,就是一缕暖阳自窗边玻璃斜洒而下,恰好打在她身上勾出一圈金黄绒毛,浑身的清寒冰冷却恍若陷於阴冷困境里,半步也走不出来,悲凉始终消融不尽。
这宛若失了魂的模样⋯⋯
就和她近些时日,在律所里见到的那男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