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被你遺落的月光 — 46 ❜ 你有我了

全曲一直待在严末的怀里,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语调平淡无波地叙述一件彷佛与他毫不相干的过去。

面对死亡是如何难以承受的恐惧,她再清楚不过了。

约莫是因为自己也有个目不忍视的童年,听着听着,眼角无预警地就滑下一抹水痕。

落在她紧握发红的掌上,他藏在深处的心底一角,以及他俩同样不堪回首的成长过程。

他一骨子的凉薄,真真切切,但这不代表他对身边为数不多的温暖没有任何期待。

然而期待多了,伤害跟着就深了。

才十二岁的他,却已然看穿了父母决绝的行动,看破了他们执意奔赴死亡的念头。

他曾经努力过的,总是在尽他微薄的那份心力,不想让已然为数不多的家产浪费在自己身上,他是那样努力过的。

但他的父母呢?

从没注意过他的这番心意,没赋予他最缺乏的温暖,相反的,居然将最贴近冰冷的死亡毫不犹豫送到他面前。

在生命即将靠他们自私的决意结束之前,带给他的依旧是虚假的暖意。

他小小的世界已经是那样寒冷,为何还要这样对待他呢?

她不禁又想,倘若没有发现父母的决定,倘若他一点也不灵敏聪明,会不会自己就这样失去与他相遇的机会?

思及此,全曲的心陡然漫上一阵刺痛,心脏像被一只手用力掐紧似的,快停止跳动後却又忽然放开,给足了喘息空间复又捏紧,反反覆覆,不留情地逼她经历无数遍。

她都这麽痛了,那他呢?

小小年纪的他该怎麽办?

然而貌似不合时宜的,全曲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句话——

「一个人,从来就没有向外揭开心底那道疤的义务。」

她身子一僵,瞬间就有些怔忡。

太确信这是严末那把低沉微哑的声音,这段从来都是被深刻地烙在遗忘一角,如今却重新回到她的记忆里了。

与此连带的,是那晚零零碎碎的片段,排山倒海,夜潮汹涌般席卷而来。

有她瑟缩在黑暗角落的恐惧,有他开着手电筒在她面前蹲下带来的安定,也有他专心替她上药,再静静安抚着她的浩荡温柔。

在她被无尽黑夜猖狂放肆地吞噬时,是他穿透无情密云,携着一抹辉白月光,微弱清浅一丝,却将她的世界照得光亮。

他知道揭开疮疤的疼痛,是将不忍直视的脓疮划破,残忍地摊在她面前。尽管明白会血淋淋一片,他却是这般愿意,让她触碰始终藏於深层的难堪。

眼角蓦地被一阵温热轻拂而过,她回过神,才意识到是严末带有薄茧的指腹在拭去那一落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晶莹水珠。

她抬起手抹了把自己浸满湿意的脸,发现早已满泪成河,水痕斑驳。

同时头上传来他无奈的叹息:「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哭的。」

严末纵然已预料到她心里肯定会难受,却没想过会哭成这副不可遏止的模样。

尽管面容与行动仍是清冷平淡,实际上却害得他比平时见她哭时,心里更加手足无措,心脏也无预警地被狠狠揪紧。

他就是怕场面会变这样,才犹豫到底说不说这回事一晚上。

全曲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闷在衣料理的声音依然不受控地充满哭腔:「你怎麽突然就说了⋯⋯我一点都不想逼你说的⋯⋯」

严末听着这盛满懊悔的发言,默了半晌,修长手指轻柔地顺着她细软的发丝,声线沉沉:「因为是你,才想说的。」

是的,这个过往就连相识近二十年的李承安都不晓得。只知道他和家里关系不睦,却是也不敢多问,他也没想主动提半个字。

今日触发他陷入这段记忆的开关,无非是下火车时,见到一对父母,牵着自家儿子的手,漫步在街道上的模样。

再简单不过的日常,在他眼里却是那般珍贵。

接着很奇妙的,这对他的生活已经不会造成半点影响的过去,他竟会想和眼前的女孩诉说,好似这样,他们之间的联系便能更加紧密,更加完整了。

同样是受过伤的人,同样残破不堪的灵魂。

总是自己疗伤,不愿与外人道出那抹悲凉。

严末发现,她就只是这样静静待着,他孤冷的世界便能覆上一抹化开所有深层积雪的暖意。

他是她漫漫黑夜里的月光,那她便是他沉寂雪地上的暖阳。

倘若没有她,他的世界终会回归风雪一片。

全曲挣开阻碍手脚行动的厚重棉被,撑起身子双手环抱他的肩颈,下巴抵在他的宽肩上,同时让他的头搁在自己单薄的肩上,小掌在他背上一拍一拍的——

如他平时安抚她一般。

想安慰他的话实在太多,脑子却凌乱得无法将单词拼凑不成句。思来想去,最终只能用四个字表达她不轻易付出的真心。

「你有我了。」

「严末,你有我了。」

不要难过了。

不要心灰意冷了。

你要的温暖我都给你。

你向来孤寂的世界里,有我了。

猝不及防地被抱住,严末有片刻的失神,女孩的软发如柳絮般拂过侧脸,暖意透过背上的动作一点一滴熨贴到心底,再传递至四肢百骸,不放过任一毛孔,任一细胞。

彷佛同时在他心尖上拨了下弦似的,湖面涟漪荡漾,一颗小石牵起水流,落至渊潭深处,本有一隅的空缺,悄然无声地被补上。

他抬手环住她纤细的腰,将软软的身子抱个满怀。

「嗯,我有你了。」

闭上眼,看见的是她那天清晨,终年蒙着冰霜的眼里淌着窗外破晓的细碎流光,清澈而透亮,泛着点点暖光,告诉他——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他想——全曲,我很喜欢你。

我用一颗真心,一身的温柔,以及一辈子的生命,奋不顾身地在爱你。

天涯海角,不论你最终人落何方。

我也依然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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