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酒站在靠近灯泡的地方,穿着黑色西装,没了在家休息时戴的那副大黑框眼镜,换成在电视上看到的金框,头发梳成油头,鞋子则变成皮鞋,妥妥一副商业人士的打扮。
唯一没变的则是他的那双眼睛,在黑暗之中依旧炯炯有神,像藏了几百颗的星星。
顾人倾特别喜欢江上酒的眼睛,刚认识江上酒的那会,长长的卷浏海充满了艺术生的气息,和江上酒说话只能从他的浏海下去揣摩他的情绪,剩下的只有他少到不行的肢体动作还有脸部表情来判断。
当江上酒把浏海剪掉时,顾人倾随口问了句:「怎麽剪了?」
江上酒没事般的,搓了一把头顶上的发说:「剪了不碍事。」
原来是嫌拍照时浏海总是遮挡着眼睛,除了没法聚焦外,还会有搔痒之感,趁理发厅刚开幕打折,顺便把头发剪了也烫直了。
之後顾人倾看江上酒,就有了眼底的情绪,是怒是笑,一览无遗。
和当时顾人倾询问江上酒时的句式重叠,她问:「怎麽回来了?」
江上酒回头看着顾人倾,没什麽似的耸耸肩,「想念这里的冷天气,T县太暖了。」
放屁。顾人倾心想。江上酒一向喜欢阳光,可以为了一抹垂在山头的斜阳爬一整天的山,可以为了升於海的边际线的日出出海观赏。
然後现在说为了A城的冷而回来,简直是无稽之谈。
江上酒比他晚几天出的国,目的地是遥远海边的小镇,江上酒想在那碧蓝大海附近建造一栋办公大楼,为了老板的这个心愿,团队就得全员出差。
那麽喜欢阳光胜於世间万物,怎麽可能为了像是冰霜的自己而归来?
顾人倾点头回应,淡淡的,「哦。」
顾人倾终於看向江上酒的眼睛,而江上酒的视线就像早已等候在那,明亮的目光热切地注视着。
顾人倾的眼眸不似太阳般火热,却像温柔月光,像小灶余火。
他是喜欢顾人倾的眼睛的。
顾人倾最後并没有在家里久留,她把行李箱放在玄关,刻意换了一双平底鞋出门。
几个小时以前,两人或许一个处在南,一个处在北,现在江上酒就在离自己不到几百公尺的距离,打开门伸手就能碰见。
天大幸运。
顾人倾出门时江上酒还在门口,只是倚靠着砖头围墙,双手插着口袋隐隐发抖。
顾人倾丢了一件行李箱里面放的大衣,「新买的,穿吧。」
江上酒毫不犹豫接了,张开双臂穿上,「给我买的?」
顾人倾给自己戴上灰色毛帽,「不是,我买大了。」也给江上酒丢了一样的毛帽,L号。
江上酒点头表示同意,「你的确穿得下男生尺寸的衣服,上次见面就借我的外套穿了。」说完走进驾驶座,发车。
顾人倾绕到副驾驶座,熟练地打开车门,系上安全带,还拿了前面置物箱的瓶装水喝,这不是她第一次做江上酒的车了,当江上酒得意洋洋考上驾照的当天,顾人倾就被邀请试乘江上酒的车。
只是当时连双脚都无法伸直的小客车,变成了可以舒服躺着的长轿车。
顾人倾觉得那麽多年来,磨碎的不只有物是人非,还有彼此的对待和梦想。
她原本是要去写词曲的,现在在一家新闻公司工作。
江上酒原本是要去摄影的,现在却在一家公司上班,成了顶级上司。
那时顾人倾以为的未来好远好远,拉进成了现在,现在却变得虚幻,她开始想念回到过去。
她想念着可以做一个又一个美梦的日子,想像自己是航行在碧蓝大海上的船员,下一秒又可以变作站在讲台上传授知识的老师。
可惜现在过了可以做梦的时候,江上酒也是,顾人倾也是。
曾经两人不过一时萍水相逢,如今各自东奔西走,能见面凑在一起已经是奇蹟。
她这麽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