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逐渐暖活的空气让顾人倾紧绷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行驶过街道时,路边暖黄的街灯照射进计程车里,车内无光,街灯的影子就像正乘坐在夕阳西下的列车,把车内照得一闪一闪的。。
顾人倾靠在车窗边昏昏欲睡,脸上时而昏黄时而灰,她把手伸进大衣口袋的外套里,从搭乘飞机时就贴在身上的暖暖包现在依旧温热,暖暖包是江上酒寄给她的,为了凑大特卖免运的特卖品,一大箱。
那时顾人倾已经在巴黎的C城,大热天,她坐在店家外的遮阳伞下避暑,接到了江上酒匆忙打来的电话,问她要不要免费的特卖品,顾人倾答应了,报了自己在C城暂时的住所,等货从遥远的A城运过来时,她才想起A城那时正下着大雪,而C城那时正换季,日丽风和。
那一大箱的暖暖包就这麽完整的被储放在顾人倾C城的衣柜里,等一个月的采访期结束後,收拾行李准备回国的前两天,顾人倾才在衣柜深处发现那一大箱的暖暖包,正愁着怎麽在两天内用掉大半,或者是全部塞入行李箱。
最後顾人倾离开C城住处时,把一半的暖暖包都捐给了附近的育幼院,剩下一半送给房东提供给有需要的房客,零零总总都减掉,只剩下自己身上的五包暖暖包,陪着自己转机,从温暖的C城再回到寒冷的A城。
顾人倾不喜欢A城界线分明的四季转换,她反而喜欢C城四季的模糊不清,A城只要一到冬天,就必须换上毛衣外套,整个人紧紧包裹在厚重的大衣里,不给人一丝的喘息机会,压迫得很。C城的气候缠绵,夏天的尾巴可以穿上春天的装,等真的秋天时节,在街上仍然可以看到轻薄的长袖上衣,与溜滑板的少年少女。
顾人倾的家住在市区外,离机场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如果只是三、五天短期出差,她通常只背上一个外出包包,里面塞上几套换洗衣物,坐上大巴,跟着人群摇摇晃晃。如果要出一个月的远门,她才会抛弃大巴选择宽敞的计程车。
她觉得自己心中始终不是绝对的向往自由,自由伴随而来的是孤独,而自己偶尔也需要那麽一点点的人群温暖。
凌晨熟悉的街道像一座巨大的孤城,以前那总是排着拢长队伍的饮料店,现在反而空荡荡的,人来人往的商城也拉下了银白色的铁卷门,黑暗彷佛吞噬了一切,剩下那一点光亮都凝聚在计程车的两颗车灯上了。
顾人倾透过车窗反射看见不远处亮着白色的灯泡,看不清楚,像是悬浮在半空中似的。
顾人倾坐直了身体,像司机说了声:「停车。」
计程车稳稳地停在那两颗漂浮灯泡的旁边,顾人倾从口袋掏出长夹,往里面拿出两张钞票,说,「谢谢司机,外面冷,帮我开後面的车盖就好,行李我可以自己拿。」
顾人倾说话的声线不同於以往女性的声线。单调、平稳,却让人不由自主的信服。
顾人倾下车时,把行李从後车厢卸下,人却没有走,她把头探进还未关上的後车门,把其中一包还没有拆开的暖暖包递给司机说,「路上小心。」
顾人倾站在自家门口前,那两颗悬浮灯泡是顾爸为了怕自己回家看不清夜晚的路才给安装上的,到现在却演变成许多路人回家的认路标志,就算再晚,那灯泡仍烛影摇红,像港口灯塔。
她把行李拖进门口,正想拿出感应式磁扣时,一通陌生电话突然打了过来,因为工作缘故,就算是陌生号码顾人倾也会接通,就怕是报社记者的电话,或者是报料人为了隐藏身份找的假手机号。
顾人倾停下正忙着寻找磁扣的手,按下萤幕上绿色同意通话键。
一阵清冷嗓音自话筒传出:「喂,顾人倾?」顾人倾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江上酒的背景盖了一堆杂音,像是被风声所填满。
她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咙:「是我,怎麽突然打电话?」
江上酒那边却突然没了声音,像是用手摀住了通话键,他走到一个无风的角落,「秘书从国外处事收到消息,说顾大记者今日将凯旋归国,身为顾大记者的陈年好友,一定得亲自来电祝贺才是。」
顾人倾笑了,脸颊上泛起了浅浅的酒窝,「我记得你的秘书没那麽细心,甚至连我的行踪都掌握得清楚。江上酒,你偷查我航班?」语气里却是带着点甜蜜的。
她甚至不敢相信远在国外的江上酒会因为自己出差回国,特别把时间调开,乘坐飞机来到遥远的A城。
这不符合江上酒现在的作风。不过如果是五年前的江上酒,也不会打电话向她祝贺,他那会大概会拿着威卡2000到处跑吧,居无定所已经是常态了。
江上酒把头缩进毛大衣里,他讨厌A城的天气,太难让人掌握了。他朝地板吐了口气,气息变成丝缕白烟袅袅,「你怎麽不觉得我换了新秘书?」
「庄秘书我记得是公司直派。」顾人倾回。
「那叫空降。」江上酒又重新说了一遍,「那叫做空降。」
顾人倾语气不变,多了点猜忌的说,「你偷查我航班?」
「对,我查的。」承认的坦荡荡。
顾人倾啧了一声,一脚踩在门前的阶梯上。
「脚底下有阶梯,高跟鞋踩那麽高,要看地板。」
顾人倾转头,只见江上酒站在两颗灯泡的中间,灯泡太亮,他的表情被冲淡了很多,「好久不见,一个月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