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传统,但在每年冬天的第一场雨之後,政治系的那些进步独派学生就会组团去上一堂很冷门的课,领头的学生手上拎着一瓶威士忌,像是某种神秘的信物。
「骆教授真的还没结婚吗?」隔壁同学随意地翻着手上的书,随意地和姜青聊着天,平时闲置的会议室如今灯火通明,挤满了年轻的面孔。
「没有,至少网路上没有纪录。」姜青淡淡地说,面前的桌上没有书没有笔也没有纸。
这时,门被打开了。
「不好意思迟到了一下,应该还好吧?」低沉沙哑的嗓音,修长清瘦的身形,已经被时光的风霜洗练过的眼神依然明亮锋利,斯文的书生气中还是可以明显感觉出那种闯过大国大海的豪放不羁,挂在脖颈上的识别证上用着挺拔的毛笔字写着:骆皓。
「骆教授好。」整间教室里的年轻学生全都毕恭毕敬,因为他们面前的人,是教授的教授,顶尖中的最顶尖,在学术圈里呼风唤雨。
「不要叫我教授,叫我老师就好了。」骆皓一把扯下围巾,抖了抖大衣上的水气,然後扔在一旁的椅子上,拿起桌上已经替他准备好的咖啡喝了一口,「让你们回去看的书都有看了吗?」
「你的书呢?」骆皓低下头看着姜青,也不生气,却也看不清是什麽情绪。
姜青耸耸肩,脸上没有表情,却不知道安的是什麽心理,竟特别故意特别造作地讲了一段法文。
「Ihavealwaysobservedthattosucceedintheworldoneshouldseemafool。」然後她补上英文翻译,语气还是那样不卑不亢的,一点都不怕接下来可能真的会直接被教授扔出去。
但骆皓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学着姜青的口音,特别精致特别上流特别装地也讲了一小段法文,是姜青刚刚讲的那句话的後半段。
「知道什麽叫buttobewise吗?」骆皓还是笑,贵族菁英那样优雅却也那样玩世不恭的笑,笑里都是那太聪明所以蛮不在乎的任性与傲气,「就是叫你多看点书的意思啊。」
然後他微微倾身,将自己手上的书放到姜青面前,「给你。」
书页上,也同样写着一段法文:Monenfant,masoeur,Songeladouceur.D\'allerl-basvivreensemble.
是波特莱尔的诗,情诗。
姜青上一次被男生告白的时候,收到的就是这一句诗。
「你的法文不错啊。」骆皓把手插在口袋里,一派潇洒地笑着,一双太好看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姜青,「从哪学来的?」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看过他的维基百科,姜青绝对会以为他是三十岁而不是五十岁。
「我在布鲁塞尔待过半年。」姜青回答,仰头望着他,漂亮的眼睛也许有意也许无意地眨了一下,「你知道布鲁塞尔在哪里吗?」
「当然知道,我还在欧盟总部演讲过。」骆皓低头看着姜青,耳根浅浅泛着红,嘴角则勾着扑朔迷离的笑,「不过你法文学半年可以学成这样算很不错了。」
「好奇问你个问题啊,」骆皓看着姜青,笑得飘忽不定,却又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是学术菁英玩弄文字的得心应手,也是和对手言词交锋的兴味盎然,「像你这麽聪明是什麽感觉?」
姜青回望着眼前的骆皓,这个曾在剑桥客座、在早稻田教书、同时身兼中研院研究员和台大特聘教授的超级天才,「关於这个问题,你应该早就知道答案了。」
骆皓笑得更深了,但只有这一次,姜青才觉得笑意是真正进到了他的眼里,「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人跟我有一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