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台北城时常飘着细雨,秋去冬临,体感温度在十度上下徘徊,但柳青内心的甜蜜与折磨却是让她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我明天要跟同事去聚餐,你就不用来接我了。」
程时浩的心有些沉,「几点回家?我去接你。」他其实最希望她不要去。
柳青为难了,也有种被制约的不适,「可是我不确定要不要去续摊,每次吃完的时间都不太一样啊。」
「随便你。」程时浩几乎是没有思考,就赌气的回覆。
过度的关爱是沉重的,柳青能感受到他的冷漠是因为还关心,但相比当初温柔而有些腼腆的时光,她感觉此时此刻的程时浩让她处处为难。
她承受着他闹别扭的冷淡,甚至是讯息被不读不回的煎熬。无法忍受如此焦心,她时常不安的中途离席去打电话,甚至在同事开口的时候,便推掉邀约。
太多的摩擦耗光了柳青所有的温柔,终於在数次的谈话过後,某一次的晚餐时,她烦躁的冲口而出,「都几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
「你想去就去。」程时浩冷漠的将头一偏。
「你这种态度,我怎麽能安心的去?还是我真的不管你了?」她扶额,试着让自己的语气缓和,「到底为什麽我们不能好好沟通……或者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不想让我去的理由是什麽?」
程时浩张了张口,内心是痛苦的挣扎。
柳青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耐心的等待低头不语的他。
等了半晌,程时浩终於慢慢开口,「这个故事有点长,而且不是很愉快,你要听吗?」
柳青松了口气——他终於愿意说了——她温柔的笑了笑,覆上他的大手,「没事的,你说吧。」
确实是个不太愉快故事。
他说了很多,大意是他曾经还是一般公司职员的时候,在一次聚会时被下药,但不幸的是他中途醒来,看女同事正被上司强暴。
他还有说不出来的,那是他曾经喜欢的女孩子,而他乏力的只能倒在地上,听着她无助的哭喊。
後来受害者辞职了,彷佛事情不曾发生过,却是午夜梦回使他惊醒的心魔。事情过去五六年,柳青是他在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後第一个重新踏进他心房里的女性,所以他格外重视这些事情,甚至到了有点病态的程度。
「……我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这样巨大的心结,柳青实在不知道该怎麽去解开,她只能尽自己所能的让他安心,「我聚餐的地点不都会告诉你吗?而且我也会跟你保持联络,到家也都有跟你说。」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程时浩捂着眼,深刻的回忆此时还有余下的惊恐,「我也不想这麽悲观,但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
柳青相对无言,她低垂着眉,「我会注意安全的,也会跟以前一样告诉你聚餐地点,保持联络、到家打电话的,好吗?」
程时浩只是点点头。他情感仍旧难以平复。
柳青总是手机不离身,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告诉程时浩,也和他保持联络,也会让他来接送。但只要遇到不让他接送的时候——例如同事要续摊——他会重蹈覆辙,开始不读不回,或刻意冷淡。
对从小父母就很放任,因此性格独立的柳青来说,被时时关心和每日接送,理智上她能明白是爱的表现,感情上却感受到极大的束缚,甚至有种被监控的不自在。
她学会按耐自己烦闷感,好好的和程时浩沟通。意识到自己做错的他,会回过神来道歉,接受她必须应酬与社交的事实。情况总是时好时坏,一次又一次的沟通彷佛没有尽头,最後的结果只能说差强人意。
甜蜜的热恋只维持了两个月,彼时能瞧见她身边围绕的粉红泡泡,对比之下,磨合时的疲惫更显刺眼。
蓝映华没想到前一个月送喜帖去给柳青时,她还洋溢着幸福,现在她脸上笑容已经变质。
他不动声色,漫不经心的找了个话题,「没想到又同桌了。」
柳青回过神,冷漠的道:「是啊,还又坐隔壁。」
蓝映华还想开口说话,但柳青却只是低着头夹菜吃饭,明显不想和他聊天。
他只好也很识时务的闭嘴,但还是留心她的样子。
他注意到,她将手机放在手边,几乎没几分钟就会去按开锁屏,但一片空白的通知栏让她又再次关上手机。
因为认识很久、因为太过关心,蓝映华很敏锐的捕捉到她的眉眼之间有着很淡的哀愁,在与餐桌上众人聊天的时候,笑容有一丝勉强。
终於让她的神情有所变化,是她手边的手机震动两声。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但眼里的喜悦很快被紧张取代。
她终於正式打开手机,从她飞快敲着键盘的手指能见她的心焦。她很快便拿起包包,跟餐桌上的众人道别——明明婚礼才刚进行过半而已。
「你要去哪?」蓝映华忍不住也站了起来,跟上她急切的脚步。
「找我男朋友啊。」柳青脚步没有停,只是回头说道。
闻言,蓝映华停下他的脚步,却是狠狠拧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