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尔的感应梦果然够给力,两对夫夫的分头密谈才结束,罢课司机就兴冲冲地爬回来宣布调查有进展了。
「多亏你们给的新线索,我总算确定了搜寻范围,否则那麽多笔资料也不知要看哪个。这类皇室母女互杀的事蹟在中古世纪可多了。」
视讯萤幕上的拔个死机伸指点画,调出一份老旧文献的扫描档。
「这里有一条关於堤雅的记载,传闻她是个黑发雪肤的美丽公主,仁慈善良,十五岁时,与邻国王子联手起军,以……什麽心……」拔个死机顿了下,看不清楚那个词,「推翻芙蕾亚王后的暴政,仁德治国,可惜天生体弱,死於心病,享年二十岁。」
「二十岁?就那身材?」克里斯皱眉回想那晚黑发少女初出场未着一缕的样子,「那小妹妹怎麽看都才十五岁左右,就算是发育不良,那个Size也绝不可能有二十岁。」
众默。
「什麽Size?」正好错过少女裸体镜头的尤尔,完全没跟上。
「呵呵,有人看得真仔细。」董司常声笑皮肉都不笑,目光幽幽森森。
克里斯大汗,「她爱在我们面前裸奔关我屁事?老黑也有看!」
莫名躺枪的黑晊世:「……」
尤尔不解地看了看黑晊世,又看了看克里斯,才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接着就淡定地望回萤幕,相当具一心公务的敬业精神,敬业得克叔都要哭了。
夭寿,这样都没反应,老黑真的要被甩了!
唯二没看到妹子裸奔的罢课司机,扼腕捶胸,「为何老子要在楼下跟一群妖魔鬼怪打得我脑残……手残,阿拔,快帮我骇进医院看有没有那晚的监视录影!」
暂时没人有空理他。
黑晊世愣愣地盯着尤尔,感觉自己似乎该说点什麽,脑袋却紧张得一片空白,又瞥见克里斯不断朝自己打眼色,便又更转不过来了。
克里斯真是恨铁不成钢,亏他一回来就硬把老黑塞到小育旁边,这老古板怎麽还不懂得把握时机?
倒是尤尔毫无成了焦点的自觉,回想道:「那女孩的确很像才十几岁,不管是我们在医院见到的还是梦里的,但如果她二十岁去世的话,为何看起来没任何变化呢?」
董司常也懒得理其他人的开小差,接着说:「根据小育的梦境,金发的那位叫堤雅,记载里却说她是黑发,对她的风评与我们所见的相差甚远,却也符合梦里的形象。」
尤尔苦恼地皱起眉,「难道是我的感应出错?」
董司常摇摇头,「不可能,你的感应梦一向很准,反倒是後人记载的文献最有机会出错,我猜是她们母女之间发生过外人不知的事,才有这样的误解。」
这一厢的讨论组很认真,那一厢的眼神交流组却很郁闷。
克里斯用眼神拼命传达:「好歹也来句『当时顾着担心你什麽都没看到』吧?」
黑晊世木着脸看他眼角抽筋。是什麽让这家伙以为自己有意念接收术的错觉?
「……」
感觉心累的克里斯抹了把脸,望向貌似突然很要好的董司常与尤尔,眯起眼打量两人贴得比往常还近的距离,便果断抛弃战友,黏过去搂回自家董小七,「姑且就当她是堤雅吧,其他分队有什麽消息?」
「据说她的行踪十分飘忽不定,完全看不出个规律。」董司常掏出手机,确认没其他新消息後,便摇头晃脑地说:「你们说她的魔气跟两年前的魔女芙蕾亚一样,难道真有什麽方法让人生前死後变了模样?」
拔个死机突然问:「你们是怎麽肯定她就是两年前的那个魔女?」
「魔气,那个魔气我绝不可能认错。」克里斯立刻正色道。
黑晊世也神情凝重地点头,「董事长查到的渔船暴毙案也在魔女身亡的海域上。」
「除了这两点,还有什麽能证明她们是同一人?」
「镜子!」尤尔突然叫了声,将一张资料页反过来,拿笔开始画了起来,「梦里金发堤雅的镜子,跟黑发堤雅重生时用的镜子一模一样!」
「镜子?」众人反问。
「吴饶的重生法阵上放的那面镜子,金发堤雅经常带在身上。」尤尔熟练地勾勒出镜框边缘的藤蔓雕饰。当他画到把手的尾端时,笔尖稍有停顿,又添了几笔花纹。
黑晊世坐在身边,一眼就能看到尤尔在白纸上舞动的手。目光随那只手缓缓往上移至侧脸,见尤尔今天随意梳着的低马尾落下几根发丝在耳鬓,将白晰脸蛋衬得十分秀美,紧抿的嘴唇虽没扬着弧度,却因过度专注而微微往上翘,让始终保持淡淡忧郁的神情添了股稚气。他看得眼一眨也不眨,忽然觉得原来不爱笑的育也淡雅得可爱。
这想法才一闪现,他就不自觉伸手拂了下尤尔的鬓角,将那几根发丝往後梳去。
尤尔顿了下,有些讶异地抬头看向他,又在那短短的交接中,不自然地飘开目光。
「抱歉。」黑晊世也不解自己为何这麽做,就尴尬地收回手。
尤尔微扯了下嘴角,算是做了回应,就低头继续画图,但手法已明显不如方才灵活流利,显然也有些分心了。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很有自知之明地保持沉默,让这小点还算不错的气氛维持久一点。克里斯洋洋得意地向自家小七扬扬眉,邀功之情显而易见,董司常便也伸手摸摸他的鬓角,颇有拍抚家养大型犬之势。
一段小插曲过去,尤尔很快就将图完成。大家望着手拿镜的素描,只觉那外型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不算特别,毕竟藤蔓与玫瑰刻纹的饰品比比皆是,但它奇就奇在刻在把柄尾端的花纹,乍看之下没什麽,仔细一瞧,竟像极了一个眼熟的图腾。
「无珠之眼。」董司常喃喃念着,「这镜子果然有问题。」
根据之前出现无珠之眼图腾的所有案件,举凡跟此有关的东西都不会是好东西,特别是这些案件还都牵连着约翰及其背後的那位暗隐主。
赶紧让罢课司机将图扫描传给拔个死机後,董司常又问:「还有什麽线索?」
「这个不知算不算。」拔个死机调出一张世界地图给他们,萤幕上,一颗红点正於西欧某处闪个不停,「堤雅女王的陵寝。」
据传,西欧某座古林的深处,有一座年轻早逝的古国女王寝墓。那位病弱却勇敢的女王在千年前的黑暗时期,掳获众生万物的爱戴,并集结所有力量铲除邪恶,为她的子民迎来了曙光。在她去世後,她的臣子们为了守护她的心,便合力建造一座极为隐密的陵寝,他们甚至隐去陵寝主人的名,只留下一段传说。
「唯有缘者方能得女王的心。」
没人能了解那传说的意思,人都死了,还要心干嘛?但仍有不少人猜想那颗心指的应该是宝藏,因此早期还有些考古队或盗墓贼想一探究竟,却不得其门而入,甚至迷失在古老神秘的森林里,从此下落不明,渐渐地,就再没人敢打它的主意了。
「阿拔,你怎麽肯定这就是堤雅的寝墓?」克里斯看了好几遍新到手的资料,怎样也看不出这寝墓有哪里盖上堤雅的名字,毕竟这种皇室传说实在太随处可见了。
「因为她那个我看不清的心。」
「……」
黑晊世却是意会了,「唯有缘者才得『女王的心』,寝墓记载又说要守护她的『心』,而堤雅的记载里又提到以『心』推翻暴政,若没猜错的话,这个心指的并不是女王的心脏或心性,也非宝藏,而是能助她击败王后的法器。」
「所以,那个『心』就是我们需要的关键。」克里斯道。
董司常也十分认同,「如果王后只是普通人的话,堤雅也不必死後还这麽防范,连名字都要藏起来。总之,先不管谁是芙蕾亚谁是堤雅,这条线是对的。」
於是,他当即就下了决定,让拔个死机继续收集「心」与镜子的资料,同时他也立刻请侦察部门联络当地的侦察分队,协助安排他们拜访寝墓的事宜。
克里斯一听他打算跟去,立刻说:「你身体不好别去,等我们回来。」
「不要,反正老爸有派暗卫随行,没问题啦。」董司常摆摆手,继续讲手机。
黑晊世看向尤尔,也想劝留,毕竟成魔之事还历历在目,那寝墓听来又危险,难保又出什麽意外刺激对方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渡化瘾,不过他话才涌上舌尖,就被打断了。
「我必须去,只有我能感应她。」尤尔说得云淡风轻,好似早料到黑晊世心中所想,看也没看他一眼地说:「我会保护好叶育的,你放心。」
黑晊世愣了下,不解尤尔为何要这麽说,等意识过来想要澄清时,尤尔已离开客厅往楼上走去了。他连忙起身追去,在快到二楼时,一把拉住尤尔的手臂,急切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想你有危险,育……尤、尤尔,我……」
「没关系的。」尤尔握上拉住自己的手对他笑了笑,不是以往佯装的灿笑,也不是昨晚的凄然苦笑,却是一派轻松的淡笑,「不必刻意叫我尤尔,你的意思我收到了。」
被这样一回,黑晊世反而不知该再说什麽,只能茫然地注视着尤尔。他不懂对方为何会变得这麽快?明明昨晚还哭求着自己,今天却已全然不在乎的模样,难道真如克里斯所言,育已打算完全放下他了?
这个认知,让黑晊世没由来地心慌,总觉得自己似乎又「忘记」了什麽。
尤尔望进他眼底的无措,便无奈地收起笑意,「你别这样,会让我舍不得的。」
「什麽意思?你要舍得什麽?」黑晊世听出他话里似离别的惆怅,不禁紧紧握住掌中的手,深怕眼前的人会在下一刻消失,「你可以不必舍的。」
尤尔沉默了会,伸手抚上黑晊世的脸,勾起浅浅的笑意,轻柔道:「先解决魔女的事吧,我的咒杀不致命没关系,董事长的却拖不得,克叔还等着求婚呢。」
一番话点醒黑晊世应以大局为重,需将儿女私情暂放一边,便只好按捺心中烦忧,任尤尔挣脱自己的手。他望着渐行渐远最後掩没在房门後的身影,单薄瘦弱却坚挺笔直,好似正怀抱什麽坚定的目标前行。
这一刻,他才猛然惊觉,这样的育确实已不需要他随侍在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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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前的小古国自然已从二十一世纪的地图消失了,但现代的交通发达,就算古林再偏僻,也只要坐一天飞机与数小时车就能抵达,更别说他们还有一群非普通人的协助。
由於此趟有东方的阎王之子随行,西方地府特地开了不少阳间後门,让他们一路轻松通关,又派人手暗中伺候,只要董司常手一招,就会凭空跳出一票猛男护卫倒茶递食捶肩挡驾,看得克里斯额头青筋狂跳,暗骂好个董小七当着他的面开後宫!
让他更不爽的是,不论是坐车还是坐飞机,董司常从头到尾都没跟他坐,反而跟尤尔像连体婴一样走到哪黏到哪,说笑聊天咬耳朵好不和乐,还不时摸摸头勾勾肩,你吃一口我的蛋糕、我喝一口你的饮料,亲密得让他想安慰自己这只是好闺蜜郊游踏青都难。
於是,在从德国机场前往饭店的车上,克里斯忍不住黑着脸,对黑晊世说:「你有没有觉得那两只突然过份要好了点?害我差点以为时光倒流。」
此时,他们坐在由分部同僚驾驶的休旅车上,分别占据了中、後两排座椅,外加一个罢课司机专属位的後车厢。
黑晊世回头看了眼窝在一起低语的两人,说:「育开心就好。」
注意到他改回称呼,克里斯纳闷问:「怎麽?你放弃了?」
「不是我放弃。」黑晊世在尤尔抿嘴窃笑的容颜上流连了会,才收回目光望向窗外,黯然道:「是他不需要我了。」
克里斯丈二摸不着金刚,明明昨天下午开会两人感觉还不错啊?
他搓了搓下巴,盯着董司常看似面瘫实则也瘫却笑声嘻嘻的脸,熊熊想起前天晚上他们在地府过夜时,突然被一通简讯吵醒,董司常滑着手机聊了半天後,就一直喊失眠睡不着,最後在他的「苦力」下才总算入睡。当时,他曾偷瞄一眼手机,简讯对象的名字正是董司常学叶迦娜给叶育取的「小育宝宝」。
很好,死小七居然跟有夫之夫暗通款那啥。
半小时後,趁车子在加油站暂停时,妒夫克一把揪起董小七往偏僻处跑。
「说!你跟死囝仔又在玩什麽把戏?」
克里斯凶神恶煞地抱臂挤出二头肌,准备一振夫纲,却见董司常谨慎地挥杖设下隔音结界,说:「阿克,我们要多陪陪小育,我是说这样的小育。」
这像在讨论一个绝症患者的语气,让克里斯茫了,「怎麽突然这麽说?」
果然,董司常拿出手机,调出那则简讯给他看。
「小育宝宝:咒杀解除後,我还在吗?」
克里斯皱眉瞪着留言良久,才反应过来,震惊得无以复加。
董司常黯下眸光,「我问了乞颜,小育的精魄没有损伤,究竟咒杀如何影响记忆他也不得而知,但能确定的是,失忆後的新记忆与人格都是依咒杀而存在,所以……」
「这两年的小育,我们所认识的尤尔,很可能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