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靈能偵察II】渡入魔途 — 40. 秘密

转眼间,秋季已到尾声,气温却升高不少,一出门就像沐浴在蒸气中,到哪都有甩不开的黏腻感,让人大感吃不消。好在近来地府没分派什麽任务,他们才得以闲在家里吹冷气。

「这可是我跟上头争取来的福利,你没看其他分队都忙得要命吗?」董司常戳了戳坐在旁边的人,用下巴比了比茶几上的炒栗子,表示某叔该来贡献肌力了。

「肛温(感恩)喔,不是你自己偷懒想跷班就对了。」克里斯嘴里不饶人,双手倒是利索地剥一颗喂一颗。

此时,电视正报导环海公路的连环大车祸,一旁的跑马灯滑过前日高雄大爆炸的後续调查,黑晊世手上的报纸也印着昨夜地震塌楼的粗红大字,其他版块还塞满大小不一的灾情。他皱眉折好报纸,就望见记者采访的现场竟有某队同僚摀着伤处的画面,显然这场车祸绝非普通的人为因素,便问:「接二连三的『意外』过於频繁,这是怎麽回事?」

董司常「真诚」地憨声说:「不知道耶,大概妖魔鬼怪也嫌天气太热坐不住吧。」

「……」

天机不可泄漏就直说吧,弄这什麽说词糊弄他们?鄙视!

而面瘫的好处,就是能大喇喇无视下属们的白眼,於是董司常继续欢快地吃炒栗子,边问:「小育呢?最近我来都没看到他。」

克里斯没好气地说:「跟你一样发懒病,没事就关在房里。」

「他迷上一款新游戏,不玩破关誓不罢休。」黑晊世笑得既无奈又宠溺得紧。

「这样呀?」董司常想了想,便一副用心良苦地感慨:「也好,娱乐有助身心愉快,也不枉我放你们假的一番苦心。」

「……」

活了不知几千年的面瘫果真脸够厚!

****

尤尔放下遥控杆,听了下门外的状况後,便从柜子取出一本旧相册,坐在地上翻阅。

第一页是他穿着学士毕业服与晊世等人的合照,之後的几页全是他大学时期的生活照,其中以他与晊世一起出现的频率最高。据大家说,那时的他正处於单方面的追求状态,晊世虽未答应交往,却也处处迁就他的死缠烂打,彼此间的暧昧情愫早已显而易见。

指尖轻抚照片中的黑晊世,那拥着叶育的温柔含笑,令他不禁微微勾起嘴角,但当目光移向另一人注视镜头的明亮眼眸时,却感到十分地无所适从。

不管哪一张的叶育都洋溢着灵动的光彩,活泼自信又不过份张扬,难怪会让大家喜欢。

他敛起神情,将双手放在照片上,闭上眼一点点释放灵力。

自他决心要找回记忆後,就一直在偷偷感应这些旧照,努力了好些天,总算有些进展,希望今天能有所突破。虽然姻缘链封藏着两人的重要回忆,但对他这个失去过往的人来说,一旦缺失了与之连结的共鸣,就会像在看别人的故事,越看越觉得空洞迷茫。

意识游走在漆黑的浓雾中,看似无边无尽,但他很清楚,只要突破重围,就能找到他亟欲知晓的真相。可惜,他好不容易拨开的一点缺口,又被迅速掩盖。

得再加强意念!

紧闭的眼睑微微颤抖,他紧蹙着眉头,将碰触浓雾的手握成拳,用力没入没有形体的围墙,便感到吃力地冒出冷汗,紧咬的嘴唇也渗出血,但他顾不得那麽多,硬是咬牙穿透灰雾後,总算看到一线光亮,前方人影朦胧,隐约有说笑声传来。

快成功了!

鼻腔有些搔痒,似乎有什麽流下来,但触手可得的光明让他无视那股异样,硬是将灵力发挥到极限,一鼓作气扯下最後的纱雾。

忽然,一阵剧痛如狂风暴雨袭来,狠戾地撕扯大脑,逼得他不得不中断灵力。光亮褪去,黑雾就铺天盖地涌上,将他一层又一层地捆缚,彷佛报复般,凶残地啃啮每一根神经,令他差点错过接下来发生的事——只是差点。

「嘘,要乖喔,宝贝。」

熟悉的轻柔呼唤,惊得他睁大双眼,竟见男子噙着一贯优雅的淡笑浮现,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又迅速隐入黑暗中,留下久违的薄荷余香。

怎麽会?那个人为何会在这?

他震惊得无法接受,只想拼命挣脱这团黑雾,谁知他越是挣扎,就被束得越紧,切割脑袋的剧痛亦越发激烈,像有无数恶鬼要将他蚕食殆尽般,让他再也受不住地放声尖叫。

「啊——」

凄厉的惨叫响遍整栋屋子,惊动所有人。

汤圆和贵人先行赶到,却对眼前的状况束手无策,黑晊世飞快地冲进房里,见尤尔倒在地上抱头呻吟,鼻子和嘴角都不住流着血,顿时也傻了。

「太裳!」他慌忙抱起尤尔放在床上,召唤出治疗式神,谁知太裳在看过後,竟摇头说:「此乃耗用灵力过度遭受反噬,在下无能为力。」

「他不是在玩游戏吗?用什麽灵力?」克里斯不解地察看四周,见游戏机还开着,房里也没打斗迹象,地上却躺着一本沾了血的相本,「这相簿怎麽在这?」

「什麽相簿?」黑晊世不耐地瞥去一眼,望见他与叶育的合照,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他居然……育,醒一醒,别再想了!」

贵人问过太裳後,说:「主人,少爷是遭了反噬无法控制,我们先帮他缓一缓。」

「好。」黑晊世紧紧抱着近乎抽搐的人,让贵人与太裳联手施法,自己也以最高言灵念诵静心咒,然而效果微乎其微,虽是止住血,却止不住尤尔吃痛的颤抖。

太裳又检视一次,凝重道:「他的意识仍停留在被攻击的状态,进而反应到身体上。」

黑晊世一听,立刻看向贵人。

谁知,贵人也爱莫能助,「我进不去少爷的梦境。」

於是,一干人纷纷转向始终沉默的董司常。

「用伏灵枪。」董司常沉声说完,就转身离开房间。

黑晊世动了动唇,伏灵枪的後遗症就是醒来後会特别虚弱乏力,严重点还须卧床休养数日,但想到尤尔这状况确实直接麻痹灵魂最有效,便只得忍了下来。

克里斯看了眼董司常有几分冷意的背影後,依言射了枪伏灵针,待尤尔总算平静後,才问:「这是怎麽回事?」

黑晊世无奈揉着鼻梁,「育应该是想藉感应恢复记忆,却弄巧成拙了。」

「为何他突然急着恢复记忆?」克里斯纳闷了,当初大家就是不想让尤尔感到压力,才会没在这事上打转,甚至也都快忘了他失忆的问题,怎麽会又被翻出来?

「我也不知道。」黑晊世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心力交瘁。他皱眉回想了下,「之前我们解决完血族案後,他就曾提过恢复记忆的事,但之後都没再谈起,我以为事情就这麽过去了,谁知道……」

克里斯走到桌前,拿起游戏遥控杆调出存档记录看了下,「马的!死囝仔骗我们说在打游戏,根本没多少进度,这几天不会都在搞这个吧?」

贵人轻叹地拾起相簿,细心擦拭,「即使我们说没关系,少爷的心里仍是很在意吧。」

这时,董司常又走了回来,默望尤尔几秒後,说:「我刚联络乞颜,他正在珠穆朗玛峰采集,答应我会尽快回来帮小育检查,或是我们带小育去找他会合,不过那边的设备有限,检查也不精细。」

「跑到珠穆朗……」克里斯抹了把脸,「地府鬼医呢?」

董司常看了他一眼,很是无奈,「得等,近来各队侦察员都发生意外,所有鬼医都忙得抽不开身,小育又还没有生命危险或行动障碍,无法临时插队。」

听得出他已尽了力,黑晊世很是感激,「我明白了,谢谢。」

克里斯皱了下眉,就拉着董司常走出房间,待回到客厅後,才压低声音问:「你看了老半天,都没看出小育怎麽了?」

董司常挫败地叹了口气,「一般来说,当人的身心状况有异时,不论原先的灵魂如何,都会有某种程度上的变化,比如:阿克你生气时,会像要爆炸的火球,小黑则会变得混沌,但小育……现在的他,我不管什麽时候看他,都是不变的。」

「『不变』是什麽意思?」克里斯直觉这不是好事。

「就是毫无变化。」董司常看似平静的幽黑大眼有浓浓的担忧,「这就是问题。」

黑晊世坐在床边,凝视尤尔憔悴的容颜,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原以为育每天在自己身边扬着灿笑,鲜少再出现最初的胆怯和忧郁,还以为一切都有所进展,岂知那看似开朗的笑靥下,似乎有什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悄改变。

是什麽契机让育突然想恢复记忆?记得育初次提的时候,是在收服奥费欧的隔天,会跟这案件有关吗?奥费欧……会读心术,难道也读了育的内心?

思及此,他眉间的皱痕更深了。

究竟他们那晚谈了些什麽?育的心里又藏着什麽秘密?

轻柔掬起尤尔又长了许多的头发,乌黑滑亮好似染了墨的绸缎,丝丝细细地滑过指间,让他想起「三千发丝,三千愁」这句话。他轻叹地拨开尤尔浏海,不禁倒吸一口气,只见洁白的额头上凸起一道怵目惊心的疤痕,竟比半年前的细痕还要增长许多。

——原来,约翰在尤尔内心留下的伤,从未好过!

指尖轻颤地滑过那道疤,一颗心也沉入了谷底。

难道,那人对育来说,真有如此重要?

****

「虽然没有我家执事帅,不过唬一唬薇安姊也够啦!」

「执事,执事,我最爱执事了。」

「我想跟执事在一起……」

夜深人静时,黑晊世坐在客厅里,看着存於项链里的回忆,眼底尽是怀念的笑意。画面中,叶育各种神彩飞扬的可爱模样,令他想起许多往事,也想起他们的初遇,那是叶迦娜抱着小叶育加入他们的第一天。

当时,本已熟睡的小孩,在大人初见面的寒暄中揉着小脸醒来,好奇地张大碧绿双眼左右张望。兴许是感觉此刻很安全,小孩与生俱来的灵力也毫不收敛地彰显出来。

自那一刻起,他的视线就再没移开过。如明月般美丽柔和的银白光芒,乾净又纯粹,却不过於耀眼,他从未见过如此特殊的灵光,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随之而生,彷佛终於遇见了什麽。

当下,脑海有一个灵光闪过,就随即淡去,他虽不明那念头为何,却仍为之深深感动。

在相互介绍的暖场过後,话题就转入正题上。这时,小孩儿发现他的目光,就扬着灿烂的可爱笑脸,跳下沙发跑来戳着他的手,用一口异国腔的不流利中文问:「你是谁呀?」

「黑晊世。」他轻声道。

「执……事?」小孩口齿不清地念着。

叶迦娜连忙纠正:「宝宝,要叫叔叔。」

小孩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他,贼笑地唱起反调,「执事!」

「宝宝啊。」叶迦娜非常无奈。

是个调皮的孩子。

他将小娃娃抱上腿,总是淡然的心竟有些波动,那是源自於天赋的一种莫名预感,「叫什麽名字?」

「幽耳耶……鱼耶……椰油?」小孩歪了头,似乎搞不清楚自己的名字发音,被克里斯和罢课司机笑了,还嘟起嘴哼哼唧唧地将脸埋进他的脖子,看来也是个爱撒娇的孩子。

叶迦娜忍笑解释:「英文是叫尤尔,不过既然回国了,我就帮他取了中文名,叫叶育。」

「叶育。」他轻轻拍着小孩,细细感受娃儿身上传来的灵力,确实一如想像中的柔和清宁,不由生起一个念头,希望这灵魂能永远如此纯洁。

为此,他愿意亲自守护。

直到如今,他依然悉心守着这诺言,即使育已经变了,但仍是他心中的那块瑰宝。

阴暗的楼梯口,苏醒的灵魂悄然停步,望见黑晊世凝视项链的神情竟是不同於平日所见的幸福笑意,让本要出口的呼唤卡在喉间,只能怔愣注视沉浸在回忆而未发现自己的男人。

是因为叶育吗?果然只能是叶育吧。

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握紧,飘忽的人影黯然退去,深沉近乎墨绿的眼眸泛起了湿润的光芒。

——嫉妒,是丑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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