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硕旻除了以前固定礼拜三练团跟排休时间，其他时间晚上几乎都在便利商店打工度过。
在上班前他收到一则讯息，所以他比平常还早来到店里。
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坐在便利商店外面的用餐座位滑着手机，一旁桌上放着一碗未拆封的凉面和喝到一半的饮料。
文硕旻脸色微暗，走到对方坐着的桌子旁，上头的遮阳伞替他的身影染上了一道阴影。
「你怎麽知道这里？」
闻声，汤婕咏的视线从手机萤幕移开，抬起眼，「我问易平的，他说你生活单纯，不是在学校就是在这里。」
文硕旻脸色晦暗不明，在心底默默骂了吕易平一次。
「先坐吧，你上班时间应该还没到，你一直站着，你店里的同事看到会觉得奇怪吧？」
「没人会管。」文硕旻拉开在她对面的椅子，明显想保持距离。他坐下来，直接切入正题：「解散後，你应该没什麽需要联络我的事吧？」
「不能找你聊聊吗？从成团那天算起好歹我们也认识快一年了，就算解散了也还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吗？对他来说他们是曾经的夥伴，但不见得能称上是朋友。
但顾及往日情面，文硕旻没有开口否认。
淡漠的目光扫过她妆容精致的脸蛋，「你的感情我管不着，可是你为什麽要利用别人？」
「就算我没有跟詹城交往，解散也是迟早的事情，团里内部有问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们还不清楚吗？」
每个人都有感觉，只是都没有说出口。
一厢情愿的三角关系只是最後的引爆点，真正埋藏在背後的是堆积成塔的问题。无论是没有共同理念的她们，还是对音乐理念的摩擦，以及随着时间过去而慢慢消磨的热忱。
「我没有把解散的事情怪到你头上，我不能接受的是你利用和伤害别人的感情。」
「那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还装作不知道又是为什麽？」一瞬间，汤婕咏眼眶涌上泪水。
看到汤婕咏快哭了，文硕旻心里过意不去，口气缓和了不少，「我没有装作不知道，你们交往以後我以为你已经释怀了。」
汤婕咏望着他，一眨眼，泪水就这麽滑落。
「我会跟詹城交往是因为我不希望你一直不跟我讲话，而且如果我没跟他交往，你是不是就想退团了？在我告白之後，我就听到你跟易平提过了，所以我才不想连唯一可以见到你的管道都没有。」
文硕旻不是一个可以把事情当作什麽都没发生过的人，尤其在汤婕咏告白，他也知道詹城对汤婕咏有好感的情况下。所以在汤婕咏告白没多久，文硕旻就兴起退团的念头，吕易平好说歹说才让他留下，说至少将上个月排定好的演出结束後。
结果在没多久，汤婕咏就和詹城交往了，以为对方只是一时的情感错乱，所以後来文硕旻就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即使知道乐团解散是迟早的事情，但他不是毫无感情的人，快一年的情感，还是会有舍不得的时候。
听了汤婕咏似指控他的话，文硕旻不禁感到烦躁。
他垂下眼睑，而後缓缓起脸，吐出的嗓音多了一丝冷意，「所以你现在和我说这些的意义是什麽？我没有办法回应你的期待，我也没有给过你期待。」
汤婕咏一怔，眼泪戛然而止，她望着他布上冷漠的表情，在他面前，她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算什麽。
对於一个不把你放在眼里的人，你的眼泪并不会令他产生怜惜，甚至可能会让他感到反感。
她不是被他放在眼里的人，真正被他放在心里的人另有其人。
汤婕咏泪眼婆娑，问出这些日子以来耿耿於怀的事，「那天在电影院那个女生，真的是你女朋友吗？」
「她不是。」
听了他的回答，汤婕咏感到松了一口气，但刚松了一口气，他接着吐出的话再度令她心碎。
文硕旻垂下眼，随着呼吸睫毛轻轻颤动，心底传来的声音令他不得不正视，思绪明朗後他抬起眼，嘴里说出的话和自己心底的声音同步。
「但我喜欢她。」
汤婕咏的出现，勾起了文硕旻这几天在心里头另一件耿耿於怀的事情。
他一边整理货架上的商品，思绪也不知不觉漂流到了乐团解散那天──
詹城烦躁的丢下手中的菸，嘴里吐出一口雾气，刺鼻难闻的的菸味扑鼻而来，文硕旻皱起眉头，菸味混杂着酒气，他感到一阵反胃。
「现在才知道我根本是白痴，不是被当男朋友是被当工具人使唤。」他鞋底踩上地上的菸蒂，用力的来回摩擦了好几次。
见詹城越来越不平静，文硕旻忍不住开口：「你冷静点。」
詹城停下动作，不满地睨向他，一股脑地把自己的负面情绪朝文硕旻发泄，「汤婕咏的事就算我自己蠢，但你的个性也该改改了吧？认识了快一年，还是没一个人搞得懂你在想什麽。」
文硕旻沉默地低下头，心脏泛起一丝无力。
詹城越说越不满，「有时候想关心你，但问你你就知道摆张脸色给我们看，谁知道你在想什麽？」
文硕旻抬起脸，淡淡地反问：「心情不好一定要说出口吗？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好到什麽都说吗？」
「我是把你当朋友才好心问你的耶！我们玩团不是应该开开心心的吗？你知不知道团里气氛被你搞得很差？」
詹城讲到後来也开始口不择言，团里气氛不是一个人造成的，可因为文硕旻的态度让他忍不住把事情都推到他头上。
这一刻，文硕旻感觉自己容忍到了极限，当他意识到时自己已经脱口而出。
「我不否认对我来说这是让我快乐和放松的管道，我心情不好是我自己的事情，过度的关心对我来说并不必要，尤其是在我什麽都不想说的情况下，我选择沉默这样错了吗？」
他抬起眼，声线变得冷淡疏离，「当你们听了让我心情不好的事情，你们还会开心吗？」
／
文硕旻揪紧自己的胸前的制服，至今还能感受到胸口传来的窒息感。
他不是一个擅长说话和表达自己内心情绪的人，除非自己愿意说出口，不然他是做不到轻易掏心掏肺的地步。
他不奢求每个人都能够理解他的个性，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麽要勉强他接受他们想强加在他身上的观念。
「改改你的个性吧。」
「你应该要改变你自己。」
「多跟人家互动啊，不然别人怎麽知道你在想什麽。」
「当主唱的还这麽少话。」
「欸团里气氛都因为你变冷了。」
在胸口逐渐变得寒冷时，轻柔的女声突然在脑中响起。
那张明亮的笑容和温柔的话语如暖阳般温暖了他。
──我们都没有不好啊。自己的原本的样子就很好了，不是吗？不管是什麽样个性的人，一定都会有不理解自己的人存在吧？如果要讨好每个人也活得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