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班,正巧我俩都闲来无事,便一同沿着河畔漫步回家。
我们安静地走了好长的一段路,享受着彼此间独有的、令人安心的宁静,直到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臂,伸手指向天空:「瞧,今天的天好蓝!」
我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装了个满目深蓝,让我不禁想起庄子的《逍遥游》中所写的:「天之苍苍,其正色耶?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广大的天空与渺小的我们,距离该有多远啊!假如我能飞上蓝天……
阵阵灼热从手臂上传来,我收回发散的视线,向他瞄去,他马上识相地放开了手。我淡淡笑道:「是啊,香港的污染太严重了,不是经常能看到这麽蓝的天空的。」
「所以我们要更加珍惜难得一见的蓝天啊!」他笑着对我做了个鬼脸,似是在嘲笑我的悲观。
我扬了扬眉,正打算赏他一记出奇不意的爆栗,他却早已料到我的反应,先一步拔腿开溜。见状我不示甘弱地迈开脚步,追在他的身後,直至他连声讨饶。
我们三蹦两跳地跳上楼梯,跑到桥中间,才默契地停下,交换一个会心的笑容,然後靠在栏杆上远眺着渐渐落下的夕阳。
好久好久,才听得他道:「此情此景,有点浪漫。」
我知道这男人骨子里的感性情怀又发作了,暗自好笑,侧过头去看他。他真像个小孩子啊,任何细微的事物都能触发他的情绪。
果不其然,他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一双晶莹的眸子专注地望着前方,嘴角柔柔地牵着,似乎沉浸在了自我感动之中,让我的嘴角也不禁染上一抹笑意。
「喂,那你下次应该带你家那位轻怜密爱的小情人来体验一下啊。」我揶揄他道。
他一扭头,正接上我的目光,含笑摇头:「像今天这样的气氛,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像我这样的人,能够遇上一次就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哪里敢苛求呢?」
他的眼底闪着微光,我愣愣地跟他相视着,竟一时不能肯定这是否只是平日的嬉笑了。臂上隐隐发热起来,彷佛是他残留的温度,我感觉有些呼吸不畅,低头移开视线,耸耸肩道:「那真可惜『人和』这块不尽如人意呢!」
静了好一会儿,才道:「小狂。」
我的心脏一颤:「嗯?」
「我突然觉得吧……如果我们能在一起的话,好像也不错。」
一瞬间连微风也静止了。
三个英文字反射性地从我嘴边脱口而出:「Whatthefuck?」
「你听说过,爱情也需要旗鼓相当的对手吗?他们两个,一个对你来说太过强势,一个又太过弱小,想来想去,只有我们是天生势均力敌、最合适的一对喽!」他说得有板有眼。
「呵呵⋯⋯谢谢你的好意。只可惜——我是外貌协会的。」我嘴上无情地回道,却不禁在语音落下的同时偷偷瞟了他几眼。
夕阳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温柔得像是梦中才会出现的景象,明明这人……还挺好看的。
一股酸意在鼻腔间翻涌,我闭上眼睛,感受着拂过脸颊的轻风、夕阳洒落的微热,还有身旁这个他的存在。
世界上哪来那麽多如果?横在我俩之间那条长长的河流,直到我们年华老去也不曾流乾。
在往後那段漫长的、彷佛永无止境的等待中,我常常会想起那片蓝的不像话的天空,天空之下的我们,还有那些拙劣到显得幼稚的掩饰。
——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