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高伟杰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为什麽你都不告诉我?」筱婷带着怒意大吼。
「你为何非要追究?难道没有伟杰,你就不知道日子怎麽过了吗?」各种情绪在我心中积压已久,我忍不住也吼了回去。
筱婷面色一白,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
「你怎麽能这样说?高伟杰无故失联这麽久,我担心他难道有错?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吗?你真的变得好奇怪,这阵子你越来越不像是我认识的柯谚文,彷佛像是另一个陌生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有多害怕?」
筱婷的泣诉让我冷静下来,我抱着她频频道歉,却还是止不住她的眼泪。
「高伟杰是我认识最久的朋友,我很珍视与他的友谊。你们都是我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我谁都不想失去,这样会很贪心吗?」她伤心不已。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做错了。」
我只能反覆说着这句话。
筱婷睡着後,我主动传讯息给伟杰,收到他的回覆後,我走到屋外的楼梯间拨出电话。
「好久不见。你睡了?」我生疏地问。
「还没有。」
他久违的淡然口吻,令我一阵安心,眼眶蓦地发烫。
「我……很抱歉,我做错了。我只顾及自己的不安,没有考虑筱婷的心情。我不仅伤害了她,也伤害了你。我把一切弄得一团糟,对不起。」
让伟杰从筱婷的世界抽身,没有让我就此心安,反而无时无刻有颗大石压在心上,没有一天睡得安稳。
看见筱婷的眼泪,我才领悟我不是不信任伟杰,也不是不信任筱婷,而是不信任自己。她和伟杰的过去让我失去了信心,认为筱婷想通一切後就不会再爱我,害怕过了今天她就会改变,担心Kite的那张照片迟早会让我失去她,我在这些恐惧中不知不觉先失去了自己。
失去伟杰,我跟筱婷同样难熬,我其实知道伟杰没有错,甚至也能认同他的作法。
他为了我,不惜答应消失在筱婷面前,但我除了继续活在猜忌与恐惧里,究竟为他跟筱婷做过什麽?
我从不曾像现在这一刻如此厌恶着自己。
「我不认为你有做错什麽。」
伟杰这句话让我潸然泪下。
医生说筱婷有不愿面对的心事。
从那本手记里,我已经知道她最大的心事就是伟杰。
也许在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意之前,筱婷就已经知道她和伟杰不会有结果,才一次次在心里扼杀这份情感,将它埋藏在那片雪地里的最深处,假装没有看见。
维持现状,或许才是最正确的。
如今我明白,若硬是将伟杰从筱婷的生命中剥夺走,只会导致我们三个人的不幸。伟杰应该也是察觉了这一点,才会与筱婷保持最适当的距离,但他为了我放弃维持多年的平衡。
让三人的关系走向断裂的人是我,我拿筱婷根本不知道的过错惩罚她,对她又何尝公平?
我决定让自己抱持和伟杰同样的想法,相信筱婷对我的爱并非虚假,不是一碰就碎的泡泡。
不再刻意回避伟杰,一切回复原样後,我和筱婷之间果真又恢复过往的安稳平静。
大学毕业,我入伍当兵,与筱婷暂时分隔两地,退伍後顺利考上研究所。
筱婷则是在一间韩国服饰店上班,擅长推销的她有不少忠实客户,老板对她相当满意。她的老板是名四十岁的男子,筱婷也很欣赏他的幽默,经常会跟我分享他的趣事。
曾经让我惶恐忐忑的那段日子,随着流逝的岁月被推得越来越远,几乎就快被我遗忘了。
筱婷常和名叫京京的同龄女生一同值班,某天我到服饰店附近办事,顺道带两杯饮料过去给她们,发现只有京京一个人在看店,她说筱婷去邮局寄包裹给客人。
京京从商品架上取下一顶墨绿色素面军帽,说是要送我,答谢我在送饮料点心给筱婷时,都不忘带一份给她。
「那些小东西又没什麽,怎能让你破费送我这个?」我婉拒。
「别客气,这是我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筱婷回来我会跟她说的。」京京爽快地摆摆手。
「但我生日还没到啊。」我笑起来。
「还没到?不就在上星期?」
「不,我生日是下个月。」
京京怔住了,随即尴尬一笑,「啊,可能是筱婷说的时候我记错了吧,那也是可以提早送啦。不过我突然觉得这顶帽子没有很适合你,换件开襟衫怎麽样?这件是昨天到的新货喔!」
她迅速从我手中抽走帽子,改拿那件米白色的上衣给我。
我带着那件开襟衫回家,晚上筱婷回来要我穿给她看,我依言换上,筱婷称赞京京果然好眼光。
「多亏她记错我的生日,我才能得到这件衣服。」我笑着说。
「对啊。」筱婷语气莫名略为一沉,低头将发丝拨到耳後。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察觉到她心情上的变化,於是问:「怎麽了?今天很累?要不要帮你按摩?」
「不用,冲个澡就好。我帮你买了冰豆花,等会儿一起吃吧。」说完,她起身拿了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之後再见到京京,她对我的态度变得不太自然,常常话说到一半就将目光撇开。
於此同时,筱婷心不在焉的频率也变多了。
她好几次会漏听我说话,关在房间里的时间也比以往更长。我问她怎麽了,她的解释总是店里最近太忙才累,才会时常恍神。另外,我还注意到一件事,从前每天都会与我聊起客人和老板的她,如今竟绝口不提。
筱婷的异常,让我不得不猜测,这会不会与她封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有关?她是不是「想起」了什麽?所以那天她才会问起伟杰,并坚持要为他庆祝二十五岁生日。
而我联络上伟杰时,并未向他坦言我的不安,我们已经说好不再提及此事,我也深信伟杰不会做出让我失望的举动,因此在心中的怀疑得到证实前,我不打算轻率破坏这些年维持的和谐。
伟杰毕业也退伍後,没有接下父亲安排的工作,而是去到世界各地旅行,最长有好几个月没回来台湾。
尽管长时间未能与伟杰碰面,也不见筱婷流露出失落或寂寞的情绪,反倒总是期待着伟杰会带什麽纪念品回来给我们。
这样的筱婷,有可能再次受那个秘密所影响吗?
伟杰在他生日的前一个星期回台,我们决定在KTV帮他庆生,筱婷那天会提早下班。
去店里拿预订的生日蛋糕时,伟杰正好打电话给我。
「我妹今天没补习,我想带她一块来,可以吧?」他问。
「当然可以,我已经在路上了,等会儿见。」
在KTV柜台确认订位资讯时,伟杰从背後拍我的肩。
我回过头,惊讶地上下打量他,放声大笑:「你这次跑去哪?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埃及。」他也笑了。
伟杰整个人变得又黑又瘦,连头发也变长了。
「谚文哥,你好。」一名穿着高中名校制服的短发女孩向我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