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很久之後发生的事了,由娜目前为止所预知到的所有事全都都成真,没有例外。
以科学作为武器,人类以这样的技术及概念制作出许多前人根本无法想像的工具,生活上、交通上,乃至攻击上,在那之中包含了人类能够战胜巨人的关键-「立体机动装置」。
而韩吉总是喜欢用科学研究去解释一切未知的事物,包括巨人都是如此,说服了艾尔文活捉巨人以便他做各种研究,他相信科学能够得出非常多人类还尚未知晓的谜团,即使是令人摸不清的迷雾,也会有其原理所构成。
但事已至今,韩吉算是认命了。
再怎麽沉迷於研究,都不可能将好友的身体剖开,她又不是巨人,何况就算韩吉不下手,她也已经虚弱成这副模样。
「你不用非得到场。」
扶着友人的肩膀,感觉只要自己手一放开眼前人就会应声倒下。
吃力地拨开韩吉的手,她皱着眉头坚定地说:「我必须亲眼看到才行。」
是的,希斯特利亚亲吻艾伦手背的那个瞬间,她得亲眼目睹才行。
不管是夺回艾伦和希斯特利亚,还是下到地下室一探究竟,又或是利用硬质化夺回玛丽亚之墙,全都已经结束了。
不管由娜如何去干涉,试图让事实和梦里所见的不同,最终结果都和所梦的一样,到头来也只是在挣扎罢了。
窗外湛蓝的天空和内心形成强烈对比,她开始讨厌起晴空,讨厌起大海,讨厌一切天蓝色的事物。
再次回想起来时,最让三笠等人印象深刻的还是在抓到一名宪兵後所发生的事-
在利布斯会长被肯尼杀害後艾伦和希斯特莉亚都被夺走後那时,为了找出两人的下落,在利威尔的带领下进攻中央宪兵的根据地,对此,由娜持着不一样的意见。
「我要去哥哥那边,进攻根据地我想靠你们就足够了,利威尔。」
「...不,你得一起来。」
想了想後,利威尔回答。
从调查兵团被通缉的那个瞬间,由娜比起之前执行任务都更想回到艾尔文身边,连他们都沦落到这境地,更别提直接与王针锋相对的艾尔文,即使在他们避人耳目的同时艾尔文正在接受严刑拷问她都不意外。
「艾尔文有该做的事,韩吉也是,我们也不例外,你想带着任务失败的屎脸去见艾尔文吗?」
已经差不多要到临界点了。利威尔看着像是野兽般潜伏着的由娜想着。
若有必要,由娜会抄起手里的武器和他们刀刃相向,她本人也不想让事情演变成这样,因此正努力压制自己的冲动,且如同利威尔所说,她脸皮可没厚到带着把艾伦和希斯特利亚搞丢的样子回去见艾尔文。
继续往根据地走的利威尔当然注意到让悄悄地脱离队伍跑到在队伍最尾端的由娜身边,即使心底有些不爽,但现在让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去靠近她也不是坏事。
「团长会没事的。」
「团长那麽聪明,一定不会让自己轻易死去的。」
闻言,由娜嘴角扯了扯,「他可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就算死了也在所不惜的人。」
她不知道艾尔文甚麽时候会死,不知道会怎麽死,不知道会不会回去时迎接自己的是艾尔文满身是血的冰冷躯体,她什麽都不知道,也无从阻止,无力感就像沼泽逐渐把她拖入深渊,现在的她还留在这里,不过是和艾尔文做的一样,在赌一把,只不过她远不及艾尔文如此坚定愿意用所有去赌,如若她赌输,代价便是失去艾尔文。
看着眼前从中央宪兵根据地抓出的人质,利威尔惊觉她眼里已经没有一丝光芒了。
「艾伦跟克里斯塔在哪里?」
说话的是利威尔,就和当时与利布斯会长谈判一样,让在一旁搭着由娜的肩牵制着她,只不过与那次相比,这次即使是让应该也阻止不了了。
「我的部下都被你们杀掉了吗?」
「很遗憾,你的部下是不会来救你的,杀太多人我们这也会很困扰的,只是让他们暂时无法行动罢了。」
凭着几名人力发出的进攻,在本就是精锐的三笠等人及由娜想尽快解决的状态下三两下解决了所有人,尽管如此,由娜仍能感受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在颤抖着。她也并不是全然无愧疚,毕竟也许在那之中也是有不知情,只是被王都的谎言曚在谷底的宪兵们,但在与艾尔文安全相比之下,那些愧疚她能够全部无视。
「只不过是把废物宪兵们挨个打倒就以为自己成了英雄,那座大屋里可是也有许多毫不知情的佣人在喔,但你们应该都不分青红皂白地砍了吧。」
「是喔,那我真是於心不安啊。」说着,利威尔一脚踹进被作为人质的宪兵嘴里,力道之大让口里满是鲜血,「但我们这边可是有个急着想知道艾伦和克里斯塔在哪,为此能够斩杀一切无辜之人的人存在啊,快说吧,他们两个在哪?」
「没用的!折磨我是没用的!无论你们做了什麽都只是挣扎...都只是在这座墙壁里头像满身屎的苍蝇一样为了能再活一天而东躲西躲!还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死去!那些被关押的调查兵只要你们一天不出来自首就会被挨个处死!」
眼神离开站在眼前的利威尔,看向站在後面的少女,他曾经在公开场合看过这名少女,也知道她在兵团里十分出名,并不亚於利威尔。
接着做了最错的决定,说了最错的话。
「估计在处决调查兵团的时候一定会从调查兵团最高长官,艾尔文‧史密斯开始下手吧—」
事後回想起来,这名宪兵就算逃到离王都最远的偏乡地区,都再也不要再见到她。
「糟糕—」
让来不及拦住,利威尔也没想到她会从自己侧面闪开拦截。
莎夏的眼睛都已经闭上了,预想中的惨叫声和殴打声却没有响起,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後看到的是由娜蹲着一把抓住宪兵的头发,空着的左手紧握拳头在他的脸旁停着,看似随时都会挥拳上去。
「等一下!要是那位兵长出来出来自首承担一切的话你们其他团员的性命就能保下,我也会为他美言几句的,这样其他团员的性命也一定能...」
左手挥下,仅是一击便足以把左侧脸颊的牙齿都打掉,由娜几乎没有手软。
「不是有更好的方法吗?把你打到能够回答就好了啊。」她说,「我再问一次,艾伦跟克里斯塔在哪里?」
「咳...就算对战友见死...」
又一拳。她面不改色地打了下去,她并没有兴趣知道如果人类的其中一侧脸颊被不断暴打会发生什麽事,但如果这名宪兵迟迟不说,那她也就能知道到底会如何了。
第三拳、第四拳来的又快又重,即使他想说话也几乎快发不出声音,当第五拳正要落到下巴早已被打至歪斜的脸上时,利威尔抓住了她的手。
「喂,这样他要怎麽说话?」
由娜应声放松了紧握的拳头,站了起身,用脚狠狠地往宪兵的肚子重踹下去。
「咳啊!」
承受不住力道咳出大片鲜血的宪兵,用着几乎没有牙齿的嘴含糊不清地说:「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真的什麽都...咳...没有告诉我...肯尼‧阿卡曼那家伙城府很深啊...」
忽视了听到肯尼姓氏感到震惊的利威尔和三笠,由娜伸手快速地将他的手臂往反方向用力一折,发出了清脆的骨折声响,以及惹人生厌的哀号声。
「但你应该自己心里也有数吧?还是你非得要我往你的脑动手才肯说?我没有时间把你身上其他地方一个一个折断。」
「你这...恶魔啊...」
「你不是第一个这麽说的。」
准备下手的同时,利威尔站到了两人之间,挡住了由娜的视线。
「喂,给我动动你的脑再行动。」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利威尔,她不解地看着他,「我没有时间慢慢等他说出来。」
「他已经快被你用死了。」
「...那又怎样?」
说出这句的瞬间,其他人简直倒抽一口气,在他们印象中的由娜绝对不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至少让喜欢上的,是那个充满活力、有点爱唱反调,有能力斩杀巨人带领他们前进、在城墙外给了他勇气,并且笑起来非常非常好看的她,与现在手染鲜血的模样相差甚远。
「难道我应该温柔地问他艾伦跟克里斯塔在哪?我才想问你到底在想什麽,我们有那麽多时间可以耗吗?利威尔。」
「我们只要做好该做的事就好,艾尔文他...」
「在我们慢悠悠的时候哥哥早就已经被拷问了!」
她怒瞪着利威尔。
由娜并不是笨蛋,就算不在艾尔文身边,也能靠着推测那些自私的贵族和宪兵的脑知道艾尔文现在大概的遭遇,要不是被拷问就是被监禁起来吧,她想。
现在这种情况根本没有人能够安慰她说艾尔文会没事的,即便是利威尔也是。
「那你说,我到底该怎麽做?怎麽做才能拯救哥哥?怎麽做他才不会从我身边一次又一次的离开?我要怎麽做才可以留下他!告诉我!」
说着的同时,她目光看着的是三笠,她知道三笠一定跟自己怀着一样的心情,只不过比起艾尔文,艾伦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但艾尔文的生命可是处在岌岌可危的状态,由娜没办法像三笠一再压下自己的冲动听从所有命令。
跟她想的一样,三笠露出的表情彷佛她们的感情是共享的,那份焦急、混乱、愤怒,不会比谁的少。
利威尔不懂她说的拯救是什麽意思,但在不久後的未来,他都能够听懂了。
「你得足够努力到艾尔文愿意放下全人类为了你停下脚步。」
三笠看向说出这句话的利威尔,彼此交换了眼神後扶着由娜的肩膀到一边去,远离了半死不活的宪兵。
几乎是同时,耳力极好的莎夏听到了草丛中有人正持续接近,并且不只一人,在确认後是韩吉带着艾尔文的好消息回来,调查兵团恢复了自由身,只需要找出艾伦和希斯特利亚,再让希斯特利亚当上女王就能完结这一切对由娜而言既枯燥又厌烦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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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变成巨人的罗德‧雷伊斯,热风吹得几乎快睁不开眼,要是再不想点办法,所有人都会因为被巨人化压垮的石头所掩埋,除了由娜以外的所有人都看着艾伦,以看着希望的目光。
她不喜欢强加无谓的希望在艾伦身上,如果用着与他们一样的目光看着艾伦了,结果失败的话她没有信心能够不去责怪艾伦,即使世界会变成这样决不是因为艾伦导致,宁可任何期待都不抱。
「抱歉了,大家...我什麽都做不到...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什麽人类的希望...」
没有人能够责怪艾伦,在死亡面前就算艾伦无法硬质化也不是他的责任,不过在她的意料之外的是,大家居然能够冷静地面对眼前的情况,明明再晚一些所有人都会死在这,就连当初出城墙快被吓出尿的让也是,如今还能笑说艾伦在演悲剧英雄。
似乎不知不觉之中,所有人都成长了,好像只有自己还停留在原地。由娜默不作声看着快倒塌下来的天花板想着。
「每次都对你说这种话很抱歉,但是艾伦,做出你自己的选择吧。」
艾伦上一次做出自己的选择是什麽时候?
於是两双如同绿宝石般璀璨的眼睛对视了,那是在革命发生到现在,由娜第一次恢复眼里的光彩,即使那之中带着些许悲伤,毕竟艾伦上一次的选择,是佩特拉那时。
热风将发丝吹得十分凌乱,但艾伦觉得自己在那瞬间看到的由娜,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来的好看。
「相信自己也无所谓。」她说。
虽然在佩特拉那时算是做了错的选择,但谁又能保证这次会是错的呢?如果佩特拉在,也会对艾伦寄予希望的吧。
她看着冲上前的艾伦的背影,一瞬间居然觉得这孩子真的能将人类从囚禁的牢笼之中解救出来,就算烈火会将他灼烧殆尽,如果是艾伦,或许真的能做到。
当艾伦再次睁开双眼时,硬质化已成功地救出大家,看着站在眼前的由娜和利威尔,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却朝着由娜投出希望能受肯定的眼神。
小狗吗?她在心里想着。
「做得很好。」
被由娜肯定後的艾伦居然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但事情没有他们想的那麽简单,所有人成功活下来後的下一件事是去阻止变成比超大型巨人更加庞大的罗德‧雷伊斯爬往城墙。
以现况来说,解决方式有两个,一个是让罗德吞下艾伦获得始祖之力,将变回人类的罗德拘禁起来,解除他身上初代王的洗脑。另一种是保留始祖之力在艾伦身上,并且将罗德杀掉,而这条路的问题取决於希斯特利亚能不能接受。
「...由娜分队长,你知道在我将艾伦从拘禁中解救出来时,我在想什麽吗?」
距离罗德到城墙还有一些时间能够好好让希斯特利亚做出选择,骑在利威尔身边的由娜看着提到自己的少女,投以疑惑的眼神。
「老实说,那时候我真的想将艾伦吞下肚,毕竟我是个坏孩子啊。」希斯特利亚苦笑着。「你记得之前在树下的谈话吗?那时候的分队长真的很温柔,也很耀眼,就像我记忆深处的某人一样。後来我才知道,那是我姐姐,所以我想将艾伦吃掉,把姐姐夺回来,我想要是我真的这麽做了,分队长也是能理解的吧?」
利威尔愣了愣,悄悄地往由娜那儿瞥了一眼。
她从来没有说过,但任谁都能知道,要是有办法能让身为由娜姐姐的伊莎贝尔回到她身边,即使只有记忆,不管要付出什麽她都愿意。
看着沉默着的由娜,希斯特利亚继续说:「父亲让我变成神,将自己的身体献上寄身於神,这是父亲所希望的事。」
「可是啊,那瞬间我闪过了几个画面,是尤米尔对我说要昂首挺胸地活下去,还有芙莉妲姐姐的脸庞,还有...分队长你对我说就算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也要允许自己用自己的模样来活...所以我想对那个时候妄自菲薄的艾伦说,才没有这回事。」
「而我本来想吃掉艾伦只是因为不想让父亲对我失望,但现在已经没关系了,已经到了该分别的时候,比起父亲对我的看法,如今尤米尔跟姐姐都已经不在我身边,我只剩下分队长了,你的失望与否对我来说更加重要,这样的理由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那时候闪过去的尤米尔和芙莉答的确成功地让希斯特利亚犹豫,但最决定性的还是由娜对她说的那句话:「不管如何活都是你的人生了。」
如果芙莉妲看到妹妹现在已经能靠着自己在世上站稳脚步了,一定会很欣慰吧。
由娜笑着望着即使夜晚中也相当有神的蓝色双眼,「我说了啊,人类都是自私的,做你喜欢的选择吧,希斯特利亚。」
话刚落下,利威尔拍了拍她的背,用眼神示意着前方。
那一刹那由娜以为自己看错了,硬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直接从马背上跳下用跑的跑向距离自己还有几步远的人。
艾尔文也从马背上跳下,看着她因为先前落石有些擦伤的脸颊,用仅剩的一只手将脸颊上血擦去。
「辛苦了,做得很好。」
绿色瞳孔在艾尔文的身上不断游移,看着他脸上的旧伤,一眼便能看出来那是被拷打後所受的,愤怒情绪在生成前因为大手覆盖在头上而有些消退。
稍嫌矮的身躯在抱上艾尔文後显得更加娇小,鼻腔充满着属於艾尔文的味道,既好闻又足够有安全感,一直以来悬着的心总算彻底放下,艾尔文心脏跳动的声音透过衣服传到贴着他胸膛的耳里,用规律的声音告诉她,艾尔文还活着。
「由娜‧马格诺利亚,回到你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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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由娜所不知道的事,在事情结束後,利威尔独自去找寻下落不明的肯尼,但找到的,却是已经奄奄一息的他。
从前利威尔根本无法想像那个总是崇尚暴力追求力量,也是靠着这套教育教会他如何在地下街生存的那个人,会沦落到现在这样坐着等死的境地。
「你不是会坐着等死的人。」利威尔说。
「是啊...我确实不想死,也想获得力量...但...真的是这样吗?我现在好像能明白为什麽乌利那时候要那麽做了...」
「阿?」
「我所看过的人...都是一个样...为了酒、为了女人、为了神、家族、梦想、子女...或是力量。」眼神逐渐涣散的凯尼看着的好像不是利威尔,而是在远方的某人,「人如果不沉醉於某些东西就活不下去,所有人都是某些东西的奴隶,所有人...那你又是...咳...沉醉於什麽?英雄吗?」
直到肯尼死去前的对话,利威尔知道了他是自己母亲的哥哥,也就是自己的亲舅舅,也终於知道自己的姓氏,但利威尔没有说自己究竟沉醉於什麽。
握着肯尼塞给自己的药剂,早已停止了呼吸,靠在树干上,追求了一辈子的力量的人,最後是这般结局,说来都令人感到讽刺。
但在走之前,利威尔回过头看了连双眼都没力气阖上就断气的肯尼,缓缓地说:「沉醉某些东西吗...谁晓得,我只知道我得待在那小鬼身边,不然无法让人安心阿。」
看着即位的希斯特利亚,由娜站在艾尔文身边,自从结束革命後由娜几乎寸步不离艾尔文,但因为恢复成平时老爱跟利威尔斗嘴的模样,也没以人敢说什麽,只是在革命期间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的由娜依旧让三笠等人无法忘记。
抱着艾尔文手臂的由娜心底依旧有一块污浊在那,她想不明白,为什麽预知到的所有事马上就实现,唯独艾尔文死去的事在梦到至今过了那麽久都仍未成真,其中会不会有什麽意涵在,她不明白,也想不透,毕竟光是能够预知未来就够令人费解。
现在艾尔文活着就好,为了不让那种未来发生,即使会成为恶魔,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