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你都想要当AV女优。你想要以另一种形式变成男人的女神。用性,用你的身体,用你虚构出来的千娇百媚,还有淫荡的风情。你要成为圣母,男人的圣母,一个用妓女的姿态完成的圣母像。多麽伟大啊…用人身体可以挤出的各种黏液、汗水,还有叫喊,肢体的冲突,完成的一幅不可转移的影像纪录:圣母的诞生。
你让自己重生。无论从哪一个意义来说都是。你每一次近似死去的高潮以後都重新回到一崭新的面貌,清新纯净。这个夜晚你就至少死去了五次,又复活五次。你应当比久远的将来要生下的救主──那还会是同一个耶稣吗──还神秘、深邃吧…你们彻夜拍着。彻夜。那个男的吞下第几颗蓝色小药丸呢?你不在意。反正他只是道具。一个长出阴茎的道具。重头戏都在你,你的眼神,你的呻吟,你的乳晕,你的洞穴,你的潮湿,你狂乱的姿态。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你在镜头里叫着。像是没有一个地方没有破碎似的叫。这是强奸的戏码。你叫得愈是凄厉,就愈是有人兴奋。你不明白这个逻辑。但你知道它有用。就像你不懂电视机的结构,但你知道怎麽打开,转换频道。这样就够了。你要把你的身体在不知名的群众之间打开,打开,再打开。完全为那些在萤幕或电视机前,一边搓揉自己的阴茎,一边幻想着要进入你的人,打开。那不正是性爱的极致,身体的极致,还能有比这个更足以撼动男人的吗?
你的上一个男人怎麽说的,他说,每个男人都在不同的女人身上干着同一个女优。他这麽说。你知道他是对的。你恨透他。但你知道他的话往往是对的。所以事情变得简单。只要你是女优不就行了。没问题。所以你甚至自己出钱准备器具和场所。至於人,你在网路一号召就有了。你还有得挑资历跟长相呢。决定权在你。最後你选了四个男的、一个女的,还有你的跟班:那只鱼,你知道她是在卖的,卖身体的。一次三千的卖。等一下七点你会要她去买早餐。
除了跟班需付给她跑腿的钟点费以外,其余人员都无须支出。因为酬劳就是你的身体。摄影师、灯光师、录音师跟男优,还有化妆师:一个T。导演一职并不需要。你的眼睛,你的想像就是最完美的导演了。何况你还打算把藏在摄影机後面的人暴露出来。当你给付拍摄费用时,他们也都要入镜。这是一开始就设定好的事。这必然可以大大满足那些购买者的变态慾望,伪造出他们的参与感。你丢出了饵──美丽、丰饶的肉体──并从那些自愿者挑选有着暴露意欲的人。那不难。爱出风头,乱放炮,大多可以把握。你只要牢牢捉住他们尝鲜、冒险的想法就好。何况你还抛出一条长线:你已搭上日本片商,预备把片子推向AV的祖国。
大好前景,大把银子等在不远处。他们不把你当女王也难。你需要的粧,需要的光影,柔和而梦幻,甚至不妨甜腻些的视觉风格,需要把你的肌肤拍得像是牛奶,滑溜溜的有着可口的光泽,对了,就像两三年前当红的那个草莓牛奶一样。对。声音,你的淫叫,必须带点朦胧性,必须柔软得像是虫,可以钻入耳朵的深处,种下蛊惑。
男优你也试过几个。直接撞击的试。你要看起来健美但不是粗黑的那种,你要那个男的身体结实而仍旧带着知识份子感觉。你有个主意。把那个男的藏起来。他的脸将会成为谜。所以他裸露出来的部分要绝对吸引人。这个部分针对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你很清楚而今世代看AV的不仅仅是男人。还有更多的女人。虽则现在色情市场的消费能力主要集中在男性,但这并不意味女人不好色。而是观看者的习惯以及拍摄的火力并不专为女人而设。
男人是视觉动物此一近乎垄断的事实是可以改变的。你不只要成为女王般的女优,更想要在後头操作一种风潮,一种改变,一种可能性。你兴致勃勃的做着这些盘算。所以直到现在,早上六点,你仍然极极湿润,而且愈来愈妖声魅影。男优已经射了四次,摄影师、灯光师两次,有点年纪的录音师也有一次,连T也都满足了好几遍,而你还在浪里头。
巨大的性的浪头里。
狂欢、狂欢。你像是吸了徐四金小说里葛奴乙集结二十六具少女身体的香水一样。你迷醉在自己的肉体浪潮。原来,原来是这样子的。你垂直降落,又重新被一股力量拎到云端以上。云在你的里面叫喊,叫喊出一个上帝──上帝在你的子宫深处探出头,从阴道,你贩卖的阴道,上帝的指头从你的阴蒂开花,开花的手指。哦,美丽,晕眩,旋转。灿烂的指头。花开了。
你并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的。一旦镜头对着你,某个核心似的东西就熊熊焚烧起来,熊熊的。你被火撩烧的同时,另外的部分则以液体,潮湿的带着某种黏稠的液体,从核心的另外一面,不断流淌出来。你是一个水火共存的女子。火焰和海水。当然。那都是你自身的。谁也没法仿造、替你装填。这样很好。独一性是重要的。你让那些男人还有一枚拼命把乳房缠扁不揭开的T用各种姿势骑你。你什麽都愿意。只要是美的。
你看着母带。很好。你尽情地被一群狗,还有一只假狗翻搅了一个晚上,代价不错。直到他们扑上来以前,影像都还是软软,暖暖的。这会儿可就变得阴暗(你支付灯光师时),摇晃(摄影师的部分),杂音(你让录音师欲仙欲死),宛若猛烈的颤抖。所有所能想得到的肮脏的事,都被你做得很妖艳美丽。所有肮脏的事。那些在你的脸上,在你高举的大腿,在你紧绷的臀部,在你翘而挺的乳头上,都被完美的美化了。
你甚至想去学剪辑。买一台Apple的MacBook,什麽都能搞得定,音效啦,剪接啦,视觉特效啦,都没有问题。里面的软体都能帮你。只要你能够弄明白怎麽操作的话。不过你跟机器或电子类的东西一向处得不和睦。即使你愿意,也是问题重重。但没关系,你有的是身体,你从不与人交换灵魂的肉体。那是足堪交易而几无人可拒绝的,神秘(或者你说极端的现实性)条件。
神秘条件。那个男人让你彻底了悟如何成为女王、女神的秘密,即是:不可触碰。所有的接点都留在幻梦与想像之中。没有例外。没有。这个接点包括内部。谁都无以从表面钻透到你的内里。无人可以。一切都是传说。你可以跟任何人性交。但仅止於性交。一次性。绝无二度。
你对所有人打开以後,就再也不能只对一个人打开。而且你应当知晓,即使你愿意,那个人也决计不信他对你的独一性。在拍自制AV时,你应该就想得很清楚了。这是一个饥饿、扭曲、疯狂的色情王国。你统治的是阴影。不是光明。你是夜与夜的本身的女王。你将被隔绝在光亮以外。
接下来就是试片会。你得找一些有份量的。你需要X帮忙。你想透过这种少数的观看者的口碑营造神秘感。表面上你主攻日本。但实际上你在意的是回马枪。你要伪装成一纯种日本女子回到这里。那才是重点。你必须在这个没有真正女优的岛国里呼风唤雨。看看那些大型展览,不管什麽都有人找AV女优来助阵。或者电影也是,蔡明亮的艺术电影或者其他色情片还是杀人狂类型都有人去挖海的另一边的,肉身天使。这会儿甚至还有日本写真集女星跳下去拍AV热销了七亿。你没有理由扬弃这个法门。
你的日语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何况,说真的,拍AV哪里需要太多的语言能力。会叫,会做表情,会摆夸张而使男人立即射精的姿势,就足够了。你把那些经典淫词练到了神秘召唤的层次。你可以在那些男人的胸口挖一个洞,埋进去一道色情声影,永不褪色、永不补满。他们将为你一再凹陷。一再复制色情的永恒,永恒的色情。绝无破灭的可能。你吐了一颗泡泡,他们在梦中企图复制,在别的女人的身上企图重现,而终将不可得。
你的大眼睛,水与汁液的本身,甜美的核心,美的罪孽者,你的唇,哦,唇,如此激烈而深邃,丰满而纯净的两瓣弦月,你柔嫩的脸颊,像是无辜的婴孩,你是献祭的羊,你是自己的牺牲,亦是自己的女神。你成就幻梦。这是你的计画。而你会发现: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在你的肉体之月的照射下,他们将无尽、无尽地捐输他们的精液、他们薄弱的想像力。
你将变成咒语。富含神秘条件的咒语。广大无边的咒语。
你覆盖他们。你是个将子宫植入AV的女人。而他们不就是你在世间的孩子了,一个个渴望回到子宫,长久地沉迷,无须苏醒,没有将来性,只有此下,现在的一刻。乖。你会给他们最饱足的吸吮,最深刻的冲刺。这是你身为女神的权杖。你所指处,都将有魔法粉,替他们揭开一条返回子宫的神秘路径。没问题的。来吧,你亲爱的动物们。来吧!你将举起壮大的伞,用性高潮和女体组合的伞,完美地带领他们!
说起来,你多喜欢贞子啊…那个日本小说家写出来的恐怖女鬼,一个在影带流通里传输生存机件的意识体。她一步步把自己壮大起来,利用人类的愚蠢、无聊和野蛮。自私是她最有利的环境。而偏生再也没比人类更自私的生物。所以被人们残酷对待的贞子安稳而精确地踏在复活之路上。
她简直像是个祖先。你的祖先。你是贞子的後裔。难道不是如此吗?你投注在AV里的灵魂碎片──是的,灵魂的碎片,没有谁会读漏这几个字,那恰是你的重点──如同螺旋,交缠着,编织着复杂的纹路,如隐形墨水,在表面的身体,在肤色,在你任何一次眼神与镜头的交换,都是女神的图腾,都是你在盖下烙印。
火焰啊,雨水啊,神与动物啊,它们都交会在你的裸体。
男人将渴求身边的女人就是你。华丽的妓女才是他们内在的慾望,只是他们想要掌握主控,他们不愿让渡权柄,所以只能要一个无聊乏味的女子躺在同一张床,彼此腐蚀,彼此交媾出更多的百无聊赖。而难道你不正美丽吗?你不正在他们的脑中播放着属於你娇喘、甜蜜呻吟的影像,并毫不密合地重叠到枕边的女子上,而倍感失落、虚无难耐吧?
来啊,来啊,你对他们说。你将侵蚀了所有视神经,你将霸占他们的时间感,你将驱赶他们到无人之境,荒凉,而且必须暴虐地处置他们的阴茎。
当摄影师又一次从你的身上满足地跌落以後,一种狂野的笑靥像一张面具,贴合在你的脸。你挺了起来,你张开大腿,上面想必还有那男人的精液吧,来啊,想射吗?
你用无以区分清醒与疯狂、冷冽与爆裂的凝望对着镜头。
然後,喷出。
你喷出你的神圣汁液,你的黄金液体。
同时你也要宣告:你将在你的子宫怀上一个种。就是现在,此时此刻,你决定怀孕。怀一个离奇的无可知晓的种。并且在六个月以後,再召集原班人马,在同样这条街,同样这个房间,再拍摄续集──
你会挺着大肚子展现你淫荡圣母的无穷魔力。
对着,镜头──
你灼热而悬吊的眼神,讲述着新一代的色情女王便此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