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峨眉》--03:一个肛交的明星,15点

那个男人走以後,你也准备跟着离开。他是你的目标,长久以来都是。但你知晓,他是不会看见你的。他只看得见自己。看得见影子,跟在这个世界以外的深邃事物。他在这里,但他也不在这里。这里是留给人,陷在日常与生活之间的人们。而他是个诗人,一个诗如今萎缩的场域里以独特声音与骨干持续着的诗人。诗人并不在这里。你确知他不在。毕竟他犹如置身一永恒的中间般的悬浮在你们之中。

但为什麽没有人发觉?不可思议哪…居然没有人知晓他就是那个写出巨大而深刻的诗句的,那个诗人。而他伟大吗?不。你无法用这个词。你的经验如此薄弱、低浅,哪来的资格论断他的位置?

但你至少确定一事:是极度痴迷於他的诗,近乎爱。近乎。

你低低地发出一声叹息。

而你只是一个写淫乱、疯狂故事并进行某种程度伪装的不入流小说书写者。环顾周遭。醉生梦死。倒的倒,睡的睡,还有人嘶哑的唱着。刚刚因比拼性能力、持久时间的话题变得热络的场景已经冷掉。现在约莫是下午三点吧你想。大夥儿的体力应该已到临界点。你注意到他安静地离开。每一个动作都在你的眼中扩张、收缩。

他像是你遗留在身体外部的一颗神奇心脏。可以的话,你多想把他放回胸坎,仔细谨慎的,搁回去。那是他应该在的位置。你的妄想?或者终将会成为单一事实?

你去撇尿。凶猛、战栗的尿意在下腹作祟。浊黄的尿液喷洒到白瓷的马桶时,蓦然的,你就被哀愁感包围了:怎麽会在这里呢?怎麽你一个人呢?怎麽无爱呢?怎麽没有个谁跟你一起?

你抖了抖阴茎,摁下冲水钮。你在镜前,像个小孩,迷路的小孩,茫然失措的眼神,看来就跟狮子眼中好吃的野鹿没两样。你多麽卑微啊。镜中的你看来糟糕透顶。肥大到简直要发泡的黑眼圈,凌乱的胡须密布在下巴,眼珠红肿,想必口气是极臭极臭的。你有种哭泣的冲动。但一看到镜子里的那张脸扭曲起来,你就觉得愚蠢、不快。那张脸代表着你,现象指着本质,你逃不开你的那张脸。脸跟你的等同性,你是无可逃脱的。宛若羞耻般,你别开视线。

走出厕所。偌大的包厢空空荡荡。莫非你在厕所里面晕倒?怎麽转眼成空?只有一个暗影趴在沙发。桌上杯盘狼藉。空气湿闷到即使肌肤长出蘑菇,你亦不意外。你走路之歪斜的,恐怕在你清醒之际,要走得这麽歪斜还没可能办到咧。到沙发那边。你拍拍趴在桌面的人,喂,闪了,闪了啦…那玩意儿没有反应。你放弃似的,要往外走去。一只手扯住你。别走,别走你。咕哝声。一个低沉、极度哀伤的嗓音。唔嗯。你知道这是谁的。你又坐下。

K是个明星。但K不喜欢别人这样说。K说,她是演员,表演者。她挺热衷小剧场的演出。虽然常常被剧评讲得一文不名。但她还是推掉电视剧,热切地投进去。

你知道只有K跟你一样,懂得那个男人的杰出。你在K的专属影迷部落格见过她对诗人的推崇。K出乎意料的是个读诗的人。你原本还以为她与诗人之间有些什麽。大概也不是只有你这麽想。那些报章杂志的蟑螂群据说就曾大张旗鼓的埋伏,可惜最後一无所获。等到你与K接触以後,很快便发觉她是T。而那个诗人似乎与K是多年相交,两人完全没有情慾方面的互动。

K说,他们根本虎烂。你点头。你不知道要争辩什麽。你只是想离开。但K却紧紧拉住你的手,说个没完。她说,你知道的,我去找过鱼。她们都有可怜的身世。她那样说。那是更早之前的话题吧?

然後在酒意的熏染里,你脱口而出:哪个卖身体的女人不都有这样的故事。一直趴着的K,抬起头来。她的手用力的,紧紧的,抓住你。你瞧不起女人?她的凝视里面有个像是虫洞一样的东西。没有,我并没有瞧不起什麽的意思。那麽,你怎麽认为她们什麽不都有这样的故事?你的意思是:她们都有必须可以说出来的,哀伤的故事。所以你的确鄙视她们啊!K很坚持这一点。

不懂所为何来啊…你被搞烦了。摔开她的手。不,我没有,我只是想,不如此,她们没办法与自己的怯懦还有深处阴暗的另一半达成和谐。什麽意思呢?K问你。最好你能知道自己在哈啦什麽。你摇头。

K站起身,像是有一阵大风在吹袭,她晃动得好厉害。唉。你搀住她。你最好别看不起女人。也别看不起卖身。你没资格啊,男人。你倒觉得是无妄之灾。怎麽就剩你一个大醉鬼服侍这样一个超级酒鬼。应该没有比这更凄凉的了吧。你不过就是想跟着那个男人离开而已。人呢?K大声嚷嚷。人,都死到哪儿去了?你也想丢出这个问题。

醉意回填她的眼眶。两眼迷茫,被暗翳的雾气深刻地咬合。你想尽快摆脱她。你要怎麽样?你问K。什麽?K的脑壳应该都融化了。她想必没有可以思维运作的部分吧。你要干嘛?她东摇西晃,简直跟晕船没两样。马的,谁说他们可以走的!把他们叫回来!叫回来!难道你不想吗?你很想这样做。但遗憾的是,你压根儿想不起刚刚有谁。你要K安静点。嘘,嘘。干嘛,干嘛嘘?嘘我,你嘘我?K近乎咆啸。

你下定决心。了不起以後这家伙的趴你不来混。这麽大型的包厢要不是她包下来你还真没机会进来逛逛。真可惜。你把她拖进洗手间。干嘛,干嘛。K在抗拒。你闷声不吭的以右手箍住她的双手,左手拦腰把她抬起。她哇哇大叫,音量跟炸药没两样。K这时候看起来完全没有她银幕上俐落、乾脆而依然美丽的模样。看来娘得要命。呃。但她本来就是娘啊…算了,算了。总之,你铁了心。

进了厕所门,原本还扭动、踢着脚的K,突然安静。那声音的消灭带着某种强烈的什麽。那个什麽吸引了你。你几乎要因而破裂。但为什麽呢?你不明白。你扭开水龙头。与其说K失去灵魂只余下躯壳,不如说她失重,某些内部的东西正往上飘移,瞬忽、轻率,不可掌握。你拉起塞子。水注满洗手槽。你按着她,让K的头跟水亲密无间。你犯不着对她太客气。数了十秒。你拉她起来。在湿漉漉的发丝之後的眼神有了与灵魂近似的成分。好吧。你放手。

K拨拨自己的短发。一张乾净、冷冽的脸出现。是你印象中的那个女明星没错。老是扮演帅气的角色,跟男主角吵闹、争执、对抗,最後才发现两个人彼此相爱。但女人的那些东西,比如眼泪啊,害羞啊,只会偶一闪现。那是张无暇,纯净,不容於世的脸──恍如只能在清晨遇见的某种天光。你好奇K这些年来下来老演同样角色,怎麽都不腻,不厌烦呢。

K摁下水龙头,抽几张卫生纸,抹乾脸。很好,马的你带种。不过啊──她停顿。不过,什麽?你问。K说:我原来以为你应该是要做更过份的事。更过份?哦,更过份。你点点头以後,又耸耸肩。你没有,K说。你完全没想到这件事。对我没兴趣?K拿一种怪异的眼神瞅你。兴趣?你看着她。是啊,我不够漂亮。当然不是。你想。

她又说:我让你没感觉?这倒也没有。因为我是T?这没影响吧,你认为。那是?她的语尾吊高。好吧,你应该想想。首先,你说,这里是KTV,而且只是单纯的从来没想过要跟你做。你非常老实。男人是必须有个预期值在,才会产生慾望。换言之,慾望并不那麽凭空而来。你预设了对某个人的慾望,於是慾望到来。除此之外,是看不到的。是挺简单、明了的生物。但你该怎麽跟她解释?不。根本没必要吧…你该走了。

K转过身,两手撑在洗手台上,低下头。你在镜中看不见她的表情。她突然动手解开牛仔裤。褪下。你眼见遂有一绮丽、幻异的风景。叫你惊的线条出现了。现在,你正在对K重建预设值。你对这个身体有了新的一种设定:慾望。她把裤子拉到小腿以下。然後,她慢慢弯身。她一直没看你。

你迟疑了。饥渴,焚烧慢慢从你的里面涌出来。原来有机会躲开的,不过现在嘛,你已经被困在慾望底。糟糕的是,你完全不想脱身。K的臀部是如此完美,形状跟颜色,都是你所亲眼所见,最好的。和一些美好到让你不晓得何以要那样暴露阴部与私密的淫荡的日本AV女优简直不相上下。

K说:我的包包。她还是低着头。没有罗唆,你去拿她的包包。很快回来。口水在你的喉咙处蠕动。有一窝虫。她还维持同一种姿势。一尊裸下半身的女神。你靠过去。里面有润滑液,保险套,K坦白的说。她随身携带?难怪人人都说,演艺圈随便、脏污而混乱啊…你掏出一罐KY跟一枚Playboy。你的阴茎硬了没?K的语气里没有温度。真直接。你解开皮带,拉下拉链,完全勃起的,欢快如野兽厮杀前的动静。来吧,她说。没有男人这时候会客气的。你往前。你旋开KY的盖子,挤一点在手指,往她的阴部抹去。细嫩、柔软。性的味道,性的姿态。

不。她扭动避开,且低低的喊。不?是耍你?果然明星都是变态──不是那里。啊?不然咧?後面。从後面进来。这时候的她,声音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有点寒气森森。但你一点都不在意。好,後面,就後面。你把膏状物涂在K的肛门,并用手指沾着,往入口处钻去,搅,搅动。啊。她轻轻的如忧郁般的叫了一声。你转了几圈,让润滑液尽可能深入臀内。然後你撕开包装,戴好保险套,并再挤些KY在上头。

你扶住阴茎,对准了。

K往後就顶。整根阴茎推入到底。强大的阻力让你有疼痛、烧灼感。她的手则紧紧地握着洗手台边沿。你看到她的手背青筋狂贲。唉─呀。她咬着牙闷声惨叫。你还想要继续吗?你问她。猛烈的紧密的包覆感,让你舍不得抽离。她在你前面喊着:动啊,猪。猪?你是猪?很好。那麽她是一头合该凶猛对待尽情肆虐的母猪。你开始插她。屁股推动,推动,前进再前进。撞击声在厕所里回荡。一而再的,回荡,回荡。快,快点,再快一点。K一直嚷着。快,要更快。你不知道干嘛要那麽快。肛门的收束力太强,阴茎好容易受伤。你依照一样的节奏,进进出出。

K不晓得那根筋不对,一直低声辱骂,贱,贱人,你再贱一点。咬牙切齿。你想这女人疯了。不知怎麽的,你想到邱妙津。莫非你正在帮着K一起完成某种与遗书相似的事物?你突然有这种直觉。但究竟是什麽呢?你也说不上来。那麽你愿意承担与K的死亡任何有关的事物吗?无所谓愿不愿意,不是你的心思之所在哪。你跟她做,只因为在这黑洞般的KTV里,只有你和她。没有别的更多的什麽了。

於是,你一边插着K,一边想着诗人。然後你开始加快,加快。K的叫喊远离你。你如此近乎深情地挺入她的里面。里面。诗人现在是否回到家呢?他和诗之间是否存在着任何可见的结构?以一种毁灭什麽的巨大激情,你企图将K的内部彻底损坏。难道你可以自绝於此意欲之外?难道你不是做为一神秘、无机的什麽正通过她到哪里去吗?

此时,犹如一种命运。陈绮贞的歌声响起。〈鱼〉。一首深邃、奥秘的歌。有个壮大、苍凉的东西在里头绞动。K的手机在包包里响着。你多麽、多麽喜欢这首歌啊。那麽K也是吧?所以才将之设为铃声?你想,也许因为她自己也是在卖身吧,卖她的声音,美貌与形象。而且卖得更彻底。所以歌是镜子,照射出她内在的容颜?这麽说来,你应当觉得庆幸。你够平凡。从来都没有谁需求你。

那麽诗人呢?诗人是否被要求,被贩卖了?

譬如,贩卖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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