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伤春暮--之十〈荆棘〉

不知不觉间,他对我的眷恋竟已是那样浓,宛如在心底栽下一株根深的树。

不,那不是树,是一株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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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桃儿依例在舱头处挂上一盏灯火,烛苗在薄风中摇曳,恍惚光影,朦胧了一江烟波。

方婉钻入被榻间,正要卧下,桃儿却凑了过来。

「夫人,老爷今日遣人送来消息了。」

「喔?」方婉拉来薄被掩身的手一顿,「说了些什麽?」

「老爷说商事大致已成,这两三日便可离开此处,往下一个城镇去。」

「是麽,那老爷可有说何时来与我会合?」

「後日早上。」桃儿温声答着。

「嗯。」背对着桃儿的方婉只淡淡应了声,拉来了被,微微挪动了卧下的身子,寻了稍微舒适的姿势,作势睡下。

桃儿见方婉欲就寝,便也不打扰,回到隔舱内自己的床榻处。

方婉仍睁着眼,眼前的舱壁上映着舱头映来那盏灯火光影,摇摇晃晃。

後日吗……秦少游的客舟,或许明日便会来了。方婉在心底如是告诉自己,分不清心口突地涌上的那一股惆怅之中,是释然多一些、还是不舍多一些。

然而,翌日一直到黄昏,方婉都没看见秦少游等的那只客舟。每隔几刻,她便会走到船舷边,作势迎吹着江风,却偷偷瞥着河湾上游方向。

反观秦少游,一双臂膀枕托着脑後,惬意地仰躺在栈板上,偏了头望着那在画舫甲板上来回踱步的方婉,似乎一点也不在乎那客舟来否。

这几日,桃儿问她能否去梅姐那儿的次数变多了,她总说起梅姐邀着她做什麽、邀着她去哪,桃儿是个荳蔻年华、玩心尚重的姑娘,总是抑不住心里的好奇与兴奋。

方婉深知原由。梅姐人虽挺好、挺热情,然一个寡妇带着小孩,缺的便是钱。秦少游衣装虽素不粗,家中又能私雇客舟,必是稍有锱铢之家。

他心思单纯,一心盼着能多些时光与自己独处。

「想必便是明日了吧。」方婉走至靠近渡口这侧的船舷,迎上秦少游那双总随着自己身影的温柔目光。

秦少游今早同她说,客舟已航过上一个渡口,若今日未到,便是明日。

他站起了身,颀长的身高让他与伫立在画舫上的方婉目光相齐,隔着栈板与画舫的距离牵起她的手,「婉儿,你跟我走吧?我们一齐上京。」

他深深凝视着她,话里,有着近乎恳求的渴望。

他眸中的深情彷佛一涡潭水,方婉微微敛了眸,别开眼,怕失足坠落。

见方婉沉默,秦少游心里焦灼,什麽也不顾地便说,「我知道……你是有夫之妇,可我真会待你好的,不会输他。你若担心别人闲语,那我们不要上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他眸中眷恋那样深浓,却宛如荆棘,扎疼着她的心。

「明日一早,我给你答案。」她强作淡漠应他。须臾,抽回了手。

他手心瞬间空去,窜入一股失落,然他却咧出一抹温柔的笑,笑中有着期待,宛如总是充满希望的春光。

「嗯,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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