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我出生以来,我们家就不是很富有,每天都只能勉强地凑出三餐。
原因是母亲在生下我就过世了,只剩父亲一个人日兼数职、每天披星戴月地工作,即便如此收入依旧不多,但至少够养活两个人。
我知道父亲工作很辛苦,所以打扫、洗衣、煮饭等家事通通都由我扛起。
因为只有这麽做才能稍稍分担父亲的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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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升上高中的我开始跟着父亲到处打零工,今天也不例外。
我们在艳阳高照的大热天下沿着柏油路做资源回收的工作。
哪里会有宝特瓶、铁罐、玻璃罐,或是纸板,就往那里去,循着人们丢弃、甚至觉得肮脏、厌恶的「垃圾」方向前行。因为这一个个散落各处的遗弃物,很有可能就是我们下一餐的饭钱。
毒辣的太阳焚烧着皮肤,汗水如雨,双腿发烫,但被瓶瓶罐罐填满而渐渐鼓起的麻布袋的厚实感覆盖了疲惫的感觉,心里觉得很踏实。
走在前面的父亲回头跟我说:「该休息吃午饭了。」
「嗯。」我回应。
虽然我们每天都很辛苦、很累,但是却比任何人都过得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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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那个捡垃圾的又来了。」
自助餐店老板以不小的音量跟旁边的助手私语,似乎是故意要让我们听见的。
听了这种话谁也会不高兴,然而父亲只是笑笑地对我说:「虽然有点不高兴,但他说的是事实。」
也许这是老爸长年在外打拼常有的事便习惯了,但我无法想像自己若是每天都被这样说会有什麽样的心情。
一想到父亲总是一个人承受这些闲言闲语却还是为了挣口饭吃而努力工作,心中不禁一阵悲伤。
同样是人,为什麽我们就得这样忍气吞声的过日子呢?
「赶快去盛菜吃吧,晓培。」父亲说。
我以行动代表回答,拿起盘子夹菜。
老板虽然不怎麽欢迎我们,但只要出钱就是客人,再怎麽心不甘情不愿也得欣然接受。
钱不是万能,但没有钱却万万不能。
老板走到我的对面,我俩之间隔着列成一排的菜肴。
我虽没抬头看他,但我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停在我身上,接着他开口说:「哼,虽然你是个捡垃圾的,但有个长得不错的女儿嘛。」
听见这句话的我抬头看他,发现他正色眯眯地将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游移,最後停在胸部。
那老板接着说:「不过可惜没有好好『补一下』,要不然......」
「够了!」父亲有些愤怒地对着他说,「就算你是老板说话也不能太超过。」
他丝毫没有悔意,但还是说:「啊,歹势。」
我狠狠地瞪了那个老板一眼,之後随着父亲坐到座位上,开始吃着不怎麽好吃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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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们都是这样到处做资源回收的工作。
虽然赚得不多,但足以让我们在这凡事围绕着钱的世界生存下去。
父亲曾经说过:「我们虽然过得不怎麽光鲜亮丽,但我们并不卑贱,因为我们挺起胸膛面对贫穷的现实。」
是的,我们并不卑贱,只是生存的道路比其他人艰难许多,生存的方式比其他人辛苦罢了。
即便如此,我们仍然能抬头挺胸地向前走。
我们很穷,但我们不偷不抢,不做不光采的事,心里觉得踏实,这样就够了。
晚上,父亲很晚才回家,连晚饭都没回来吃。
看着时钟的指针渐渐指到数字九,我的心里越来越焦急。
父亲怎麽了?怎麽到这麽晚都还没回来?就算是工作也不会这麽晚呀?
我在客厅来回踱步,不时望向门,期待父亲将它打开。
门把突然被转动,父亲终於回来了。
「父亲!父亲!你怎麽这麽晚才回来?」
我发现父亲的脸上有瘀青,两手也有不胜细数的伤痕。
「父亲,你怎麽了?」我担心地问。
「没事,只是工作时不小心受了点伤。」他安慰我说。
「是吗,那待会我帮您擦药......」
「不用了。」他拒绝我。「你就好好睡觉吧,伤口我自己处理就好。」
接着他走进房间,留下我一个人在早已冷掉的晚饭旁。
*
父亲最近的行为很不寻常,总是很晚才回家,而且还带着伤。
当我问他原因时,他总是转移话题,似乎不太想告诉我。
不过,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我很快就知道原因了。
几天後,半夜十二点,在大家都已进入梦乡时,门外突然传出打架声,我急忙驱赶睡意跑去查看。
我将大门打开一道小缝,从家里往外看。
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被一群小混混围殴。
是父亲!
我很想马上冲出去说「不要再打了」,但当我看到那些小混混亮出小刀和棒球棍时就退缩了。
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怕得全身不停地发抖,额头不停冒出冷汗,手脚完全不能动弹,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怕被那些小混混发现。
可是再这样下去,父亲肯定会没命的。
但我这时冲出去又能做什麽?凭我的力气,根本打不过他们,说不定还会被活活打死。
同时被恐惧及怯懦缠身的我,只敢躲在门缝看着父亲被一脚脚地踢、一棍棍地打、一刀刀地划,无助地泪水不停地涌出。
最後那些小混混似乎跟父亲说了什麽,便转身离开了。
我急忙跑去父亲身边,哭着说:「父亲......」
他的脸被揍得鼻青脸肿,手上都是刀子划过的痕迹,右脚则以不科学的方向向外折。
看着平时对我爱护有加的父亲便成这样,我真的好心痛。
「晓培......对不起......父亲真是没用......」
「不要再说了......我扶你进去擦药。」
我扶着走路一拐一拐的父亲走进家里,心里满是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