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景被开除了。
掉落的手机砸中了合作公司的实习生,她被叫去对此项事故进行解释。合作项目经理、安全管理处的处长以及其他相关人员若干齐聚一堂。
由过去六年的经验来看,如果她认认真真地给他们推理演算,最后的结局大多数都是她被严重耻笑。所以她省略了过程,只坚持结果──实习生被砸中跟她扔手机一点关系也没有。
其他人都觉得很头疼。
你说你扔手机把人家给砸了,说句对不起,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是理所当然的。只要态度诚恳,剩下的公司肯定会解决得漂漂亮亮。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林云景偏偏死都不低头,并且油盐不进。旁人要是试图跟她讲道理,她能扯出一堆有的没的来。
眼看着对方负责人的脸色越来越差,项目经理生怕刚谈拢的合作要成为泡影,果断向上级汇报。
结果不知怎么的,这事传到了董事长,也就是霍君正父亲霍山的耳朵里。电话直接从总裁办公室打了过来,指示立刻辞退当事人,理由是公司不需要这么没素养的职员。
林云景收拾完东西,抱着纸盒在车站等公交。
才站了没一会儿,她面前就立着气喘吁吁的方宇:“林经理,总裁请您……”
林云景皱眉:“我不是林经理。”
方宇不欲在称呼上过多纠缠:“这件事还有待商榷,总裁请您去办公室谈一谈。”
“我不去。”解除工作关系之后,霍君正不再是她上司,她没有必要言听计从。
方宇从善如流道:“霍先生是以债权人的身份请您就还款问题……”
是了,她跟霍君正还有这种无法规避的关系。
林云景别无选择,只能跟着他回到公司大楼里。方宇把她带进办公室后就出去了,还贴心地关了门。
“有咖啡,喝吗?”秘书室刚煮了咖啡,给霍君正端了一杯。
林云景摇头:“不喝,谢谢。关于债务,你想怎么谈?”
“这个先等一下,我有别的想问。”霍君正从写字台后走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为什么扔手机,工作不顺心?”
她没想过他会问这个:“这属于个人隐私,我有权拒绝回答。”
“你不必这么如临大敌。”霍君正表情很正经,“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事件始末。我知道你不想呆在这里,但要走也绝对不是以被辞退的形式。不会觉得不高兴吗?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嗯?”
“不会,确实是我失态了。”林云景承认霍君正有一部分说对了,她确实不想以被辞退的形式离开这里。但比起方式,她更看重结果。
“你只需要陈述事件,我会自己判断。”
“我不明白。甲方对此事已经做出了决定,作为乙方的我也接受了这个决定。你为什么非要刨根问底?这是在针对我?”不能就这么放她走吗,一定要让债务人呆在眼皮子底下他才放心?
霍君正皱起眉头:“你怎么会这么想?修正错误决定,保障每个职员的正当权益,也是我的职责之一。你想离职是你的事,如何决定是我的事。就我的立场而言,你首先是我的职员,其次才是林云景。”
林云景抱着手臂想了一会儿,暂时没从他的歪理邪说中找到漏洞:“我因为一些跟贵公司无关的事情心情欠佳,导致行为失控,造成了他人的不便。”
“跟公司有没有关系要听过才知道。”
“不,”她想起那个几乎可以称得上她人生耻辱的电话,“我不想谈论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跟公司没有关系。”
“监控显示你接了一个电话。”霍君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或者你告诉我,或者我去调查。”
“这是侵犯个人隐私。”
他对一副防备神色的林云景很是无奈:“你一定要这么针锋相对?”
“我的态度取决于你的动机。”
“我没有恶意。”
林云景被辞退的事,霍君正是后来才知道的。今天召开股东代表会议,霍山难得来公司,多坐了一会儿。霍君正没空,找了行政经理作陪。那厢项目经理因为林云景的事打电话找行政经理求救,就被霍山知道了。
霍山对职员向来一视同仁,又首重态度,一听到有人如此冥顽不灵,当即就把人给开除了。董事长直接下达的命令,执行速度简直跟搭载了火箭一样。
等霍君正从方宇那接到消息,林云景已经收拾完东西走人了。
他并没有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的意思。董事长前脚刚开除,总裁后脚就把人聘回来──他尚没有为了林云景做到这种程度的想法。何况这事情传出去,霍氏父子不和,或者霍君正与女职员不得不说的故事,就要登上新闻版面了──对公司,对他家,对林云景,都不是好事情。
把林云景叫回来,也无非是怕她心里委屈。
习惯的表达方式并不被普通人接受,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辞退,没有人肯听她说话── 一般都会觉得委屈才对。
林云景会吗?他并不确定。
能确定的是,没人肯听的话,他可以听一听。
“……”林云景真想说这就是他最大的恶意了,说的跟做的完全是两码事,“你没有恶意就不该强迫我。现在可以开始谈债务问题了吗?”
霍君正闻言,自嘲地笑笑。他愿意听,可是她不愿意说。
“那我们就来谈债务。你失去固定收入,债权人对你的还款能力持有怀疑,所以拟定了如下几种还款方式。”他坐回写字台后面,抿了口已经变冷的咖啡,“方案一,你半个月里面把剩下的欠款还清。方案二,D区那边有个子公司的办事处,你可以去那边上班。”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方案三,做我的情妇。”
霍君正以为林云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方案二,结果她询问了方案三具体实施细则。
他当然拿不出那种东西,说弄好了发到她电子邮箱。在她要离开时,他忍不住提醒:“你知不知道情妇的职责里有一项是跟金主睡觉?”
“性交吗?”林云景没多大表情变动,“我知道,怎么了?”
“没事。”
等她离开以后,霍君正才从些许混乱的状态恢复过来。他不缺少性伴侣,但没有情妇,更加不想要林云景这样的情妇,所谓方案三也只是调侃的成分居多,但她的反应实在很有趣。
他跟林云景睡过一次。他并不渴望她的肉体,也不存在一见钟情,只是觉得她很有趣,想知道她这样的人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于是就睡了。
说实话,时隔六年,他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感觉了。鉴于她是第一次,他想应该不会太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