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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馆是这几年才修建完成的。位处於离主建筑稍远的空地上,外观全是现代感的玻璃搭建,营造出相当开放式的清爽气息。若晓之前体育课有几次也是在这里上的,她对体育馆的环境并不陌生。
但此刻,空无一人的体育场,反而让她胸口感到窒息似的紧缩。
若晓手抚在颈子上,指甲几分都陷进肌肤里也没察觉。她一路张望着往前走,模样好像此时她走的不是体育馆的地板,而是大野狼埋伏的幽暗森林。
她从两排观众席中央的走道踏进馆内。她的脚步极轻,但仍破坏了原本挑高体育馆中的宁静,诺大的空间,连脚步声,都隐约引起了回音。
她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每一步往前,每一次吸气……她都觉得有千斤万吨的压力压在她肩膀上。
陈渊亚当如果现在知道的话……一定会把他们赶出家门,那,他们的未来会怎麽办呢?
要是这件事传了出去,那她…和若暮,这辈子也就这样完了吧?乱伦相奸,这麽可怕的字眼,竟是用来描述他们两个的爱情……
不行,她不能让若暮再度受到伤害了。
若晓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运动场最前端的位置,是一个平常集会或圣诞表演时可以利用的大舞台,如今没有使用,大红布幔放下遮住了舞台全景——平常放运动球具用品等杂物的置物室就在舞台後方。
她犹如失去灵魂,纯粹跟随招唤的殭屍,魂不守舍的朝目标处走去。
看着那红晃晃的布幔,简直像在等一出舞台剧上演…可笑、荒诞但却残酷的是现实。腥红布幔皱褶得如同一个个箝在里头,扭曲了的人脸孔,狰狞地冲着她直笑。
而那两旁垂下的黄竖绳子……像蛇般扭曲蜷在角落,其中一条没放好,吊在布幔间垂荡着,若晓手心全是冷汗,不知怎麽地,她竟觉得那晃来晃去的黄绳…好像上吊自杀的屍体,轻轻地摆荡着,全身都流淌着恐惧,血液间窸窣地战栗着。
可是她不能呼救,不能逃跑……
即使眼前是地狱,她也要无怨无悔地跳下。
若暮……
「礼若晓,你真的来了。」
打开置物室的门,咿地一声,灰尘和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置物室很大,但却只有一扇小小高高的窗,上头装着抽风用的风扇,喀、喀、喀地转,外头的阳光由上照了过来,连着那电扇的形状,化成阴影打在若晓脚边。
她随着那平静的嗓音,倏地打了个冷颤。两只手防备地抱住自己,警戒地抬起头来,往门後几步远处,坐在靠墙摆着桌上的宋仲夏。
他脸庞线条一如以往的柔和,习惯性地对她笑了笑——但眼底却毫无半分笑意。
「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来的,」仲夏低头,对若晓摆摆手上的纸张,那是张B5大小的相片纸,随着他的手晃动,她觉得世界在那一瞬间天崩地裂了「欸,对了,你先告诉我,你跟你哥…是从什麽时候开始搞乱伦的?」他看着相片,神情好像猎物觉得倒胃,却又不肯放过的豺狼般馋嘴。
她深吸一口气,连声音都在发抖:「学长,你、你误会了…」
「误会?我有什麽好误会的!」仲夏啪地,用力搥了下身边的桌子,那桌子巨响间,快要解体的趋势。他猛地站起身来,走向她,抓着她肩膀,粗鲁地猛摇「我告诉你!我原本还只是怀疑……因为我不敢相信,你!和你哥!竟然这样玩弄我!嗄?你说啊?你倒是说说话啊——」
若晓被他用一甩,身体重心不稳,竟就这样踉跄地往旁摔去。脚边有篮装篮球的塑胶箱,她一跪,就整个人栽进箱子上,扶着箱缘勉强地撑住,手和脚都很痛,但她没有多余时间喘息,只狼狈地慢慢站起身来。
「你真的误会了…」
「呵,」宋仲夏嘴角扯起一道难看的狞笑「郑清…和你同班的那个,她告诉我时,你知道我的感觉像是怎样吗?不、我并不觉得震惊……」他咬牙切齿「而是相反!觉得恍然大悟!当初我约你出去玩时,你和你哥就这样趁着所有人没瞧见的时候调起情来!後来更夸张!三更半夜的,也不知道两个人溜出去打野合还是干嘛了!」
「学长!」
这样说真得太过分了,在那之前,若晓心中多少还有对宋仲夏的歉疚…他什麽都不知情,而她瞒着他也全是事实,但,但他怎麽可以这样变了个人似的随口侮辱他们!
「我不知道郑清跟你说了什麽…但、但郑清跟若暮…跟我哥哥一直都有点误会,我想,我想是因为这样她才跟你说那些——」
「你是要跟我唬烂说她只是在挑拨离间吗?」
仲夏咆哮吼道。忽然「呀——!」的叫着,转身发泄似的把刚才桌上所有的东西全扫到地上,一时霹哩碰咚的,笔、纸和登记资料夹全部滚得满地,带起一阵尘雾。
若晓吓得不知所措,环着手,哆嗦地往後退。
他猛地转过头来,两眼充血地瞪着她瞧,却原因不明地咧嘴露出灿烂的笑容。
简直像疯了一样。
「是啊,是啊…女人全只不过是这样的婊子而已…」仲夏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回忆什麽地看着自己一道血痕的手掌,手还紧抓着那张被揉烂的相片「我是傻了才会相信你跟其他女人不一样。原来,哈哈,原来你根本只是个想被人操,连亲双胞胎哥哥也可以的贱女人……」
「不是的!你不要乱说!」若晓两眼睁得大大的,几乎一口热气从胸口灌上来,她忍不住,往前朝宋仲夏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置物室里引奏一片死寂。
仲夏眼睛像停格似的,紧紧地盯着她,脸颊上还有一道五指分明的掌痕。
「不是…?」他缓缓地说,语气轻柔,彷佛忽然又变回从前那个爽朗的少年…但不是,他当然不是了,嘴角间慢慢渗出的腥红血丝,由如诅咒般再再提醒礼若晓残忍的事实。
「如果不是,你为什麽要这样匆忙地赶来?」
「什麽?」
「如果不是的话…」仲夏不在意地胡乱抹了下脸,擦去嘴角的血,笑得狂溃「那为什麽我一给你打电话,你就连课也不管就拚命冲来了?照片?」他瞥了眼手上早被他篹成球状,白花花的相片「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你跟你哥真的做过什麽恶心的事情,你为什麽要怕会有照片?」
「我…」
若晓听见自己胸腔碰咚碰咚的剧烈心跳声,她怎麽没想到?她怎麽能没想清楚这件事可能只是的幌子?
「你太傻了,比我还傻…」仲夏摇着头,一脸轻浮可鄙的神情「我只是错爱上一个欠人干的婊子,而你…却是连事实真相都搞不清楚的蠢女人。」
「你…你太过份了…」
有一瞬间,她想伸手去抢仲夏手上的照片,但被他查觉。宋仲夏手往旁一举,眼睛紧盯那划过半空的纸团弧度,若晓探出手,距离两毫米不到就可以拿到了——
刷。
她感觉自己的指尖抓到一点冰冷、脆硬的纸感,想也不想的,若晓不顾一切地紧握住那团纸团。
抓到了!她抢到相片了!
结果,宋仲夏也不抢,只任她推着他抢东西,还沾着点暗褐色血迹的嘴角,露出无法猜测的诡谲笑意:
「急了?」
什、什麽?
礼若晓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他蛮暴地箝制住,用力往後一压,背硬生生地撞在刚才脚边的篮球箱,宋仲夏顺势趴下,她两手被抵在两旁,勉强支撑在箱子中一颗一颗凸起的篮球上,他压在她身上,笑得恐怖。
「照片想要就拿去吧,不过…」他贴在她耳畔「我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