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三)
苏婉还没来得及应他,胸口遂不及防袭来壹阵毫无预兆的剧痛,下意识扯住床帐子,这痛来得太快太猛,手上的力道太大,整个床帐竟都被她尽数扯下,壹个人这麽翻滚着跌下了床去。
身子摔在冰凉的地上也没有知觉,苏婉闭了眼,像只虾子般弓起身子,这居痛不同於淫蛊发作起来那种蔓延到全身的痛痒,它就像壹把极尖极利的刀子,自人的胸口硬生生地贯穿下去,把五脏六腑都搅成壹堆碎片,让人没有壹丝喘息的余地。
洛云见她这般,面色微变,走到她身边,不急着扶她起来,却用手壹下壹下重重地拍起她的背脊。
被他这麽拍了几下之後,那阵尖利的居痛慢慢向上升腾,终於到了喉咙口,苏婉在地上猛烈抽搐了壹阵,忽然挖心掏肺地吐出来几口东西,间隔了壹会儿,又吐出几口东西。
只这麽呕了几口,就好像把她整个人都掏空了。
洛云伸手捂住她眼睛。
然而晚了。
只见窗棂外森冷的雪光映着地上壹摊黏糊糊腥臊无比的鬼绿色稠液,无数泛着绿光的小蠕虫正在这堆稠液中生机勃勃地蠕动着。
苏婉趴在地上不住喘息着,寒冬冰凉的空气尽数勇进肺里,费力拨开洛云的手,只是这麽目无焦距地看着那些小虫爬动的姿态。
就是这些东西,就是这些东西。
害得自己……
苏婉呆滞了半天,手指忽然伸向自己的喉间,不要命地抠弄起来,然而这般抠了大半天,却只吐出来壹些黄绿色的胆汁混合着血丝的液体。
“娘亲……”洛云在边上默默看着她疯子般的行为,许久才轻轻唤她,摇头轻叹了壹口气,“没用的。”
说着,伸手触到她背脊,轻柔地安抚了两下,苏婉忽地嗅到洛云身上壹股道不明的异香,眼皮越来越沈重,渐渐睡了过去。
这壹觉不知昏睡了多久。
再醒过来时又是壹个黄昏,身下靠着软绵绵的被褥,眼睛刚壹睁开,就对上了少年那双含着笑意的眼。
洛云坐在床边,见她醒了,唇边漾起壹个蜜甜的笑,“娘亲总算醒了。”
说罢,懒洋洋地伸了了个懒腰,从床边的小方桌上端过壹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到苏婉面前,轻轻舀起壹勺,在嘴边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这药不知是喝了做什麽的,苏婉问都没问,心里只盼着它就是毒药,乖乖张嘴喝了下去,药味苦涩,还夹杂着壹丝淡淡的血腥味,她却连眉头也没皱壹下。
洛云壹言不发地喂她喝药,苏婉亦十分配合地喝药,壹碗药很快喝完,洛云放下碗,拿丝绢细心地拭去她唇边残存的药汁,漫不经心地道,“娘亲不想问我什麽?”
苏婉任凭他替自己擦着药汁,神情十分恍惚,看起来似乎还未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怔了大半天,最後才满带倦意地摇了摇头。
洛云轻轻壹颌首,“若我是娘亲,我也不问。”
苏婉的脑子与身子都轻飘飘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沈默了半天,终还是忍不住幽幽地问道,“你老实说,我是否已经时日无多?”
那蛊虫看洋子已在自己体内产卵繁衍,想必等到它完全鸠占鹊巢之时,也就是自己油尽灯枯之日。
这麽壹想,却不知为何反轻松了起来。
洛云只是静默地看着她,不肯定也不否定,许久才答非所问地笑道,“娘亲听过壹句话没有?今朝有酒今朝醉。”
说罢,他又从桌上拿过壹个小瓷碗,这里面装着的,却是壹粒粒晶莹剔透的石榴籽,显然只有极有耐心的人才有心思把这些石榴籽壹颗颗地剥出来。
苏婉怔了怔,“你怎知道我喜欢石榴?”
这个年少时的癖好她从不曾对谁提起来过,就连当年的江远初都不知道,实在不明白如今的洛云又怎会知道。
不过,弄不清楚的事情本就够多了,再多这麽壹件也无关痛痒。
洛云不答,轻轻地捻起几颗石榴籽送到苏婉唇边,乖巧无邪地笑道,“娘亲每天好好喝药,孩儿就天天替娘亲剥石榴。”
苏婉不由自主地张了嘴,吃下那几颗石榴籽,清香甜美的汁水立刻溢满口腔,把之前那碗药残存在口中的苦涩味道冲淡了不少。
洛云伸手,细心地接过她吐出来的核,笑着问道,“甜吗?”
苏婉默默地点点头。
洛云闻言弯起眼睛笑得更甜。
这般壹个喂,壹个吃,壹小碗石榴籽很快见了底,洛云刚要放下碗,苏婉忽地轻轻抓住他骨节分明的手,哑声道,“你说的对,莫不如今朝有酒今宵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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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下这文没有几章了,小小最近的写文思路有些混乱,所以更新不定期,不过大家放心,绝对不会坑的,预计会在九月份结束之前完结。
再次谢谢壹直追文的大家。